赵珏冷笑,他说,我从小和他认识,我找了他十年,你呢?
林展一把拨开赵珏的手,他揽住我的肩膀,我哆嗦一下,被他扣在怀里,我听到他的声音,如刀如斧,一寸寸一下下砍在我的心口。
林展说,你找了他十年,你为什么找他,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愧疚,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徐立然会被囚禁?
是你,把他一个人丢在了那里,是你因为害怕而不管他,事后你的家人都做了什么,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连夜带着你离开,他们家想要找你们时,你们已经人去楼空,当年,如果你能把当时的具体情况和警察说出来,他就不会被囚禁十年了。
林展他在说什么?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他那不是真相,是凌迟酷刑时,落下的最后一刀。
我不停地发抖,像是坠入了冰河,我听到林展的声音,高扬亢奋,像是在吹奏胜利号角,他总是这样,易激动易暴躁,他站在他的制高点,批判着另外一个人时,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说,赵珏,你现在想要来补偿徐立然,骗他一个缺了记忆的人?你不觉得无耻吗?
“啪”的一声,我收回手,林展一愣,我随即挣扎推开他,我慢慢站起来,看着他。
林展捂着下颚,那里留下了一个我轻飘飘的巴掌。
他满脸无措不解,问我,怎么了?
我盯着他,目如死灰,我指着赵珏,目视着林展,我对他说,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活不下去了。
十年前的事,忘记了,就忘记了,为什么你要提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我什么都不剩了,你却还要把我这一点点的希望都要被剥夺而去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林展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质问他,也在质问自己。
是啊,我要做什么?
我没了家,就又什么都没了。
林展眼里闪过痛苦,他上前一步,我却后退。
我听到他的声音焦灼,他说,不,你还有我,我……
我打断了他,够了吧,别再说了,你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你根本不理解我,你不能成为我,你也不会是我的所有。
没有人会是我的全部,不再会有人成为我生命里的支柱了。
我推开林展,赵珏想要来扶我,又缩了回去。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怔怔的看着我,我艰难呼吸,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压抑的。
我停顿下来,我缓缓呼吸,问他,十年前的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
赵珏嘴唇微张,我笑了,你说我像个胖虎,喜欢欺负人,所以你也讨厌我对不对,把我丢下,任我一个人在那么黑的地方,我找了你很久,你却一直都没出现。
他没再说话,沉默不语的样子尤其可笑,我点着头,又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也许这是我的报应。
赵珏突然抬手,攥住我的手腕,我看着那攀在我身上的五根手指,我握紧拳头,用手一根根掰开,我对他说,我们以后不再是朋友,再也不是了。
家中白事,不是我一个人能主理的,那日之后,家里便来了很多人,他们聚在一起,琐碎讨论。
我躲在房里,不愿出来,不敢出来,像是行尸走肉,在昏暗的看不到光的房间内畏畏缩缩兀自哭泣。
我想起了很多事,十年前的往事,十年后的如今,像是斑驳的锈迹斑斑的一条铁路,属于我的那般列车也许早就在断开的铁轨上,坠入了悬崖。
埋在湿透了的枕巾上,我听到房门被敲响,而后是长辈小心翼翼的声音,她说,立然,出来吃饭了,今天大家都在。
这一日,是我家人的丧礼。
我一愣,恍惚间,又看到了妈妈那日离开前,穿着杏黄色的长裙,问我好不好看。
我说了什么?
我说好看了对吗?
如果没说好看,那该有多遗憾啊。
我让自己振作一次,就这一次,我得像个人。
于是我出门,我去磕头祭拜,我跪在灵堂前,伴随着诵读的经语,哭到泣不成声。
我趴在那蒲团之上,有人过来扶我,是家中亲戚,他们抚摸我的背脊,温声安慰。
我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安慰,我想,我需要酒精、需要药物、需要能让我不能自己无法清醒的东西。
之后,我不再外出,不再去烘焙班,我整日待在家里,趴在沙发上,胃空荡荡的,却再也不会有人来叮嘱我,让我按时吃饭了。
林展与赵珏来找过我,他们在门外,我在屋子里,我不开门,我谁也不想见。
这般的日子过的艰难又缓慢,时间又是以时针形式一寸寸推动。
散发着腐臭弥漫着血腥的秋意消去了,一层冰寒袭来,花草枯萎,泥土里翻滚着死去小虫的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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