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九耷拉下耳朵,长叹一口气,说:“我谁的帐都不想欠。”
他伸手拿过桌面上的牌,轻轻的展开,在罗骏和萧重涧面前各晃了一圈:“——你们俩不是有钱吗?干脆来玩两把吧,我就自己这条命可以赌,你们呢,谁输了谁就掏钱,权当孝敬我下半辈子的生活费了,如何?”
杨九十几年没上过赌桌,在今天之前,萧重涧连看他玩牌都没有过。罗骏倒是知道他会打牌,但是只知道他和门房家夫妻俩打牌赌酒喝,每次打完牌回来都醉的昏天黑地不辨东西。
罗骏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其实是个心里很偏执的人。明明只是玩牌这么一件小事,他非要想到杨九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他、什么事都要瞒着他这方面去。想着想着又想到当年杀了罗荣慎的事足足骗了他八年,连萧重涧都知道,他自己却不知道……罗骏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你要是输给萧重涧,难道你还真的跟他走?”
杨九缩了缩脑袋,叹道:“老实说,你们两个我压根一个都不想见。”
罗骏毕竟和杨九生活了好几年,相处上比较亲密,刚想对着这老流氓发火,突然看见邻座上的面沉如水的萧重涧。连这个姓萧的都能忍下一口气,我又为什么要当着人面跟杨九翻脸?
这么一想罗骏立刻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咙里的咆哮,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看底牌。
他拿的底牌不错,一张梅花Q,一张梅花10。这个牌如果运气好,甚至有可能配成同花顺;即使是没有那样无敌的人品,单比散牌他也算是大牌,除非有人拿到K或A。
萧重涧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接着不动声色的按了下来。
罗骏叫来的那个西装马甲散客这时候心里很定,因为反正他赢了也是为老板赢的,相反就算他输了,他老板也还在场上,总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他也很镇定,看了一眼牌,也按了下来。
杨九只漫不经心的往自己牌面上扫了一眼,哼笑:“嗯,果然我人品不大好。”
接着他推出了筹码,一万。
一万的筹码相对于他现在的筹码数来说,不算是很多,那么可能他的确没拿到什么好牌。罗骏坐在他左侧,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推出了两万的筹码。
在无下限赌注的牌局中,第二个下注的人起码要把筹码往上提一倍,第三个人又要把第二个人的筹码往上提一倍。罗骏很想狠狠的削杨九一笔,但是他又不能动作太大,万一自己失了算,让萧重涧得了便宜,那就大大吃亏了。情场嘛,一边要抓住情人,一边又要打击情敌,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萧重涧是什么人,一看就看透了罗骏的心思。他哼了一声,推出来四万。
西装马甲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他是个快手,一般不会在下注这方面犹豫很长时间。他的牌面不错,按理说他现在完全可以抬高筹码,况且他确实没有现在场中其他三人那样大的心理压力,他其实是占着一定优势的。
西装马甲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猛地撞上杨九投过来的目光。很难说那一刹那间杨九的眼神里都透出了什么,这人的眉眼这样细致,就算是他面无表情,他目光流动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仿佛在淡笑着一样的错觉。
那仅仅是错觉而已。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杨九垂下了眼睫,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专心的打量着都铎色桌面上蜿蜒的石纹。
西装马甲按着底牌的掌心微微的渗出了冷汗。
他为什么在这时候看我?他的牌面是不是真的不好?
在荷官发下头两张底牌的时候,很难说一副牌是不是就真的不如别人,即使是拿到一个2一个3,你也有可能配成一副最小的顺子。谁会像傻瓜一样推出一个小小的筹码,然后再告诉所有人我的牌面不好呢?
这就是等同于告诉所有人:快来吃我吧,我就是这桌面上的第一条小鱼!
杨九显而易见的不是个菜鸟——刚才他在楼下的时候玩了二十多把,弃了几把,但是之后连赢了十几把,筹码翻了十几倍!可能他不是什么大鳄或高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菜鸟。
既然他既不呆又不傻,为什么他还在自己牌面不好的情况下下这样的注呢?难道他是想玩诈?
西装马甲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额上已经出了微微的汗。如果杨九的确是想玩诈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他是杨九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条想吃掉的鱼。
“你在执子长考吗?”杨九凑过来,几乎隔着大半个桌面贴到了他身边,语调里带着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到他耳边去,“——害怕下错了筹码?怕什么,不是还有翻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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