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就像个蛋——脆弱,无助,徒劳而坚定地固守着那几寸小小的空间,维持着虽然愚蠢,却让人无计可施的沉默。
严峫满口腔都是上火的甜腥,一看表,上午九点半,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姑娘,你好歹为那两个无辜被绑的孩子想想……”
“我来吧,”突然他被江停打断了。
严峫一抬头,只见江停站起身。
“你……”
“让我们单独待一会,严峫。”江停声音十分柔和,有种奇异般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我来跟她谈谈。”
这时候离绑匪通告的行刑时间只剩十个多小时,严峫深深呼吸一口,鼻腔中满是滚烫的气,勉强保持冷静站起身,突然勾住江停的肩拉到自己怀里,用力抱了抱:
“小心,有情况随时喊,我在外面。”
旋即不等江停反应,严峫转身大步走去了病房外。
“……”江停不由自主目送严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回头望向病床。
李雨欣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感应,既不听也不看,用封闭自己的感官和思想来顽强抵抗着外界,在所有人面前竖立起了一堵透明的墙。
但江停怜悯地俯视她,只用一句话就让那无形的壁垒瞬间灰飞烟灭了:
“——杀人是什么感觉?”
李雨欣如遭雷亟,全身猛僵!
江停用指尖把她冰冷的脸一寸寸托了起来,以至于少女剧烈战栗的瞳孔无所遁形。
他一字字轻声问:“他是如何说服你杀死贺良的?”
第56章
病房里时间似乎凝结了, 惨白的墙、病床、玻璃窗, 恍惚都变成了扭曲的反光板, 折射出光怪陆离的,让人头晕目眩的白光。
哗啦——
手铐金属撞击声打破了死一样静寂的对峙,李雨欣双手不断抖动, 整个人仿佛即刻就要散架,整整过了好几分钟才在牙齿打战声中断断续续吐出了一句话:“……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只要隐瞒贺良死亡的真相,把偷窃这几个月的牢坐完, 出去后就没事了对吗?”
“……”
江停俯下身, 在她耳边轻轻道:“仲夏初茫,七月未央。这句话的意思是, 七月中旬傍晚时分,绚丽灿烂的落日于某地八点零九分落下, 宣告少年时代结束,刑罚时刻开始, 随之而来的漫漫长夜是整个行刑过程。——你以为杀死贺良刑罚就结束了?不,远远没有。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从最开始被挑中的就偏偏是你呢?”
“……”
李雨欣秀丽的脸煞白吓人,刚出声便不住倒气, 但随即被江停用力抓住了手。
江停三根手指上还包着纱布, 李雨欣的手也在挣扎中受了伤。两只同样洁白修长又伤痕累累的手彼此抓紧,恍惚间竟然给人一种左手紧握右手的错觉。
“告诉我,”他说,“我带你摆脱这个噩梦,否则你一生都不可能从那些人手里逃走。”
“不……”李雨欣急促地小声说, “不偏偏是我……”
“我不是第一个……我前面,还,还有……”
江停目光闪动。
金属链条叮当,那是李雨欣更用力地握住了江停的手指,仿佛从这个举动中获得了难言的勇气:
“但我前面的……两个人,他们都……都死了。”
死了。
两个人都被杀死了。
仿佛昼夜颠倒,场景置换。病房周遭一切从少女眼前退去,噩梦中重复了无数次的画面渐渐侵占视野,吞噬了所有感官。
那是金红夕阳沉入地平线下,夜幕从荒野尽头升起,被捆绑的贺良哆嗦着跪在地上。
憧憧鬼影围绕在空地四周,握刀的少女腿软得站不住,被人硬生生架起。
“去杀了他,”耳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说。
“不……不……”
“这个懦夫为自己活命而背叛了你,必须受到刑罚。”
“求求你,放我们走,求求你……”
“去杀了他,否则你也会跟他牵着手躺进地底。”
“我做不到,求求你,求求你!……”
哭喊的少女被人强行扭过头,不远处土坑下,两具腐烂的尸体手牵手互相依偎,他们空洞的眼眶对着天空,白骨中依稀可见发黑的内脏和蛆虫。
“看,这就是做不到的下场。”那声音还是笑着的,似乎总是非常愉悦,说:“你将一起来承受刑罚。”
你将一起承受刑罚——
少女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哀嚎从荒野升上天空,与病房中绝望的哽咽渐渐化为同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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