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逸然坐在那里对着白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他挺喜欢和白树过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生活里,似乎这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保护协会里,只有他们两个中国人,别人都不会中文,要说会,也只有一个特别喜欢中国的法国人会几句诸如“你好”“吃了没”“便宜点”的话,这些话,他次次说出来都让曹逸然憋笑憋得厉害。
曹逸然还故意教他一些误导人的东西,例如,法国人问他,早餐怎么说,他说“早点”翻译过来就是要快点,是指中国人特别有时间观念,做什么事都要求快点,特别是像早餐这种会耽误多睡一会儿的事情,越快越好……
被走过来的白树拍了一巴掌头,然后给法国人好好解释了一通,又把曹逸然给扯走了。
法国人知道曹逸然总是骗他,不过,他似乎是故意让曹逸然骗,总是去找他听他瞎掰。
曹逸然还故意对他解释中国用“东西”指非生命的物体,然后加了一句,“例如,你是有生命的,所以你不是东西。”
又被白树听到了,然后又把曹逸然给扇走。
法国人笑嘿嘿地在后面看着,问白树,“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又哪里出了问题了吗?”
白树只是笑,道,“没哪里出问题。”
他们这次离开,也是这个法国人开车送他们。只是他现在正睡在旁边的房间里,而白树和曹逸然却是要了一个标间,不过两人依然挤在一张床上睡。
曹逸然觉得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国度里,即使他有时候有一些语言问题,但依然觉得好,因为汉语成了他和白树之间特有的语言,只有他听得懂白树说的什么,他要对白树表达的,也只有白树能听懂,他喜欢这个感觉。
白树说他这样不对,他们并不需要将两人如此束缚,只要心意相通,什么问题就没有了,而且还批评曹逸然,“你是故意不想学外语是不是,即使对我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也没有用的,该学的必须学。”
于是被曹逸然在床上家暴了。
曹逸然觉得白树是天生语言功能非常强的人,他学习语言特别快,而且学过就不忘,即使是很久之前在野生动物摄制组时和组里一个说西班牙语的人学过的口音非常浓重的西班牙语,在很久之后,他也能够拿出来用,让曹逸然对此非常惊讶。
曹逸然不得不佩服白树实在是优秀,这样的佩服,他在从出生到至今的人生里,还从没有对谁有过,在以前,他是不乐意承认别人的优秀的,虽然他现在口头上也不承认白树各方面的优秀全能,但心里却是服了。
而这个优秀的人,居然这么爱他,更是让他满足,望着窗外的月光,这月光与他在国内看到的似乎也不一样,但在白树身边,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任何地方对他都是没有差别的,只要这个人在。
他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睡不着,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出门去走走看看。
旅馆的后面是非常宽敞的草坪,在草坪的远处尽头才有树木,在月光下,树木的枝叶迎着光显出一种雪白,而拉出的在地上的影子则随着风影影幢幢,摇晃着,带着沙拉拉的声响。
曹逸然站在那里,吹着夜风,望着月亮。
从出生至今的二十多年的时间,在遇到白树之前的日子,他回想起来,总觉得是白活了的时光,那些曾经有过的一辈子不忘的伤痛——也许也不能称为伤痛,他不把小时候的那件遭遇当成伤痛,只是觉得恶心和痛苦,根本不想面对,他总是做各种事情来忘了那时候的事情,而他一度也觉得自己忘了,不会再想起,不过,那件事却刻到了他的骨子里,形成他的潜意识里的那一大座被掩埋的冰山,一般时候根本看不到,除非水面下降,才会露出一点冰山顶出来,而被掩盖得好的时候,虽然并不露出来,但那却影响了他之后很多,他的性格,行为模式……
他想到那件事,心里就像是有黑黑的粘稠的污物涌上来一样,让他觉得恶心难受,不可抑制地想要破坏一切……
但和白树在一起这么久之后,他愿意想起那时候的事情了,似乎也是释怀了一样,觉得即使那时候是那样的,又怎么样呢。
他就是他,无论那时候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他现在都是他,谁知道没有经历过那时候的事情的他,在长大之后,会成为什么样子。也许不是这个样子,那么,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他又有什么理由要承认他。而且,不是现在的他,还会遇到白树吗,会和他在一起吗,一切都不确定,那么,他宁愿就是这样的,就是他走过的这条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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