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问听着俞又暖低声无助的啜泣,只觉得心像被拧衣服似地拧着疼,脑子里不由想起当年俞又暖的歇斯底里。
“不要说什么爱我,我就是个疯子,一个每周都要看心理医生的疯子,你不过是爱我爸爸的钱,少跟我装什么qíng圣。对啊,我就是变态,我就是心理扭曲,我就是……”
左问眼角有些酸涩,他轻轻捧着俞又暖的后脑勺,让她缓缓靠在自己胸口,“又暖,别哭。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qíng,我也已经不是年轻人,并没有那么多yù求,如果你不喜欢,我今后再不碰你,我们已经有了钻钻,这已足够。别怕我,也别躲着我。”
“你不是生病,你只是没有做好准备。”左问的声音在俞又暖的耳旁低声安慰,“不用去看医生,我会陪着你的。”
俞又暖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可是她抬头看左问的眼睛,里面只有真诚和坚定,毫无闪烁,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其后,左问果然说到做到,他每天依然亲吻她的额头、脸蛋,但是不会再有进一步的表示,陪着她一起去医院给右钻钻做儿保、打预防针,陪着她去给右钻钻添置衣物,有时候也会牵手、搂腰,但是再也没有更多的xing^-^暗示。
彼此关系很自然,又恢复到俞又暖怀孕和坐月子的那段时间,就好像夫妻天生睡一张chuáng却不用发生关系一样。
俞又暖的确轻松许多,脸上也恢复了血色,笑容明显增多。可是她依然失眠,安眠药左问不许她吃,每晚睡觉之前都喝一杯牛奶,但是效果并不显著,后来改成少许红酒,依然无效。左问不得不和她分chuáng而睡,想进一步减轻俞又暖的压力。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俞又暖夜里上网看新闻,还有七十岁老头和老太太离婚的消息,原因是因为老太太没办法满足他的xing^-^需求。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但这则社会新闻却间接击碎了俞又暖的侥幸,她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想念左问,特别想,特别想,所以趿拉了拖鞋开门,走到对面无声地推开轻掩的门。
俞又暖从背后贴住左问的背,嗅着他身上的沐浴液的香味儿,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她想对左问说,不要在乎她的感受,不要管她疼不疼,她可以用润滑剂,她可以……
可是俞又暖还是说不出口。
半夜里,尽管左问已经尽量轻声,但俞又暖依然醒了,连睫毛都不敢乱动,继续装睡。
片刻后,左问开门出去,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重新躺下,俞又暖轻轻贴过去,感受到左问皮肤上的凉意和水汽,他应该是去冲凉水澡了?在这寒冬里。
俞又暖无法再自欺欺人。
左问早起跑步,回来时在chuáng上找不到俞又暖,到对面去也没找到,下楼问慧姐,慧姐说没有看见。左问再次折返俞又暖的卧室,穿过衣橱走进浴室,淋浴间隐隐传来水声。
原来是在洗澡,左问松了口气,走到露台抽了一支烟,待烟味儿散尽,走到楼下抱了一会儿右钻钻,见俞又暖还不下楼,又折返去找她。
居然还在淋浴间。左问走过去一把拉开淋浴房,就见俞又暖环抱着手臂,缩在淋浴间的墙角,任由冰凉的冷水从她头顶淋下。
左问心里一惊,一把将俞又暖抱出来,想吼她,可是看她自己都差点儿没把自己折腾死了,又觉得心酸。
俞又暖低着头,乖乖地任由左问把她弄暖和,然后放到chuáng上。整个过程里,左问一声不吭,俞又暖也知道自己惹毛了左问,伸手去抱他,被他一把甩开。
俞又暖扑过去搂住起身离开的左问,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左问,帮帮我。”
左问没回头,可也没再甩开俞又暖的手。
“你不要压抑自己,我知道这是人xing,这是本能。你去俱乐部找那些陪酒的女孩儿好不好?”俞又暖淌着泪,哭得泣不成声。
左问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他轻轻掰开俞又暖的手指。
俞又暖瘫坐在chuáng上,看着在露台抽烟的左问,其实他早就已经戒掉,可最近一个来月又抽上了,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左问穿着薄薄的衬衣chuī了会儿冷风,熄掉烟头后走进来,将俞又暖从chuáng上拖起来,给她穿好衣服,然后低头用嘴唇抵住俞又暖的额头道:“你的确生病了,我给你约心理医生。”
俞又暖闭了闭眼睛,她此刻才发现其实心理医生也未必能帮得了她。
☆、第70章 番外(二)
左问办事的效率极高,下午两点俞又暖已经坐在了潘朗潘医生的诊室里。
“又暖,我们又见面了。”潘朗微笑道。
“我们认识?”俞又暖微微惊讶。
“你曾经在我这里看过几年,后来我出国深造,就将你介绍给了其他同事。最近我刚好回城重新执业。”潘朗道。
俞又暖艰难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遇到熟悉的医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但她丝毫记不得以前的事qíng,对潘朗也不能在短时间内放下戒心。
潘朗也没bī她,放了音乐,跟她随意地聊天,渐渐旁敲侧击已经知道俞又暖的心结所在,然后又用了三周的时间才让俞又暖开口向他讲述她的故事。
俞又暖有些艰涩地道:“我和我先生曾经非常默契,彼此也都很享受,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俞又暖十指jiāo叉放在腿上,这是一种紧张而茫然的姿态。
潘朗看着俞又暖的眼睛,缓缓道:“你对过去的事qíng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对吗?”
俞又暖点点头。
“从你的话里,我发现你所谓的过去,都是别人告诉你的,然后你再在自己的脑海里重建出来的画面。”
俞又暖点点头,随即便被潘朗接下来的分析所震惊。
“你现在是否极端厌恶过去的自己?你迫切地想告诉别人你不是过去的那个人,过去那个人的一切你都否定。”
俞又暖抬起眼皮看着潘朗,示意他继续。
“你不再去夜店,不再跳舞,不再跟过去的朋友来往,甚至不许别人提你的过去。又暖,你将她想成了你的敌人,过渡幻想过去的自己是如何的不堪,我想,你可能是因为觉得她私生活不检点,甚至糜烂,所以你很希望自己能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不受人yù支配的人。你心底是否有那样的念头,就是你对你先生的抚摸毫无反应的话,就更能向他证明,你已经彻底变得纯洁,他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出轨,从而去相信你?其实你不过是对自己缺乏信心和正确的认识而已。”
俞又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嚯”地站起身,“潘医生,今天就到这儿吧。”俞又暖从诊室仓皇而逃,
潘朗给出的理由多么可笑,她的xing冷淡居然是因为她要向左问证明她的纯洁?可是这种证明,明明是极大地影响了她和左问的生活。
是这样吗?俞又暖觉得最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无法反驳。
俞又暖是三日后再次回到潘朗的办公室的。
“如果真是那个原因,我该怎么去面对呢,潘医生?”俞又暖向潘朗求助道。
潘朗笑了笑,“如果换做别人,我想可能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重塑你的信心,还需要你的丈夫帮助,让你对你们的感qíng重塑信心。不过你曾经在我这里看了好几年,虽然不太应该,但是我想我可以给你看看我过去对你的记录。”
潘朗和每个心理医生一样,都有记笔录的习惯,而他更喜欢以手书的方式记录,所以俞又暖从潘朗手里接过的是一个陈旧而有些年头的专用记录本。
俞又暖吸了一口气,翻开这本记录本,就像翻开她的过去一般。记录的语言很简洁,俞又暖花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仿佛已经完整地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那个小可怜。
二十岁之前的俞又暖非常乖巧,是她们圈子里出了名的乖宝宝,每天按时上下学,从来不出去跟同学疯玩。
她十二岁失去母亲,她的父亲俞易言为了她,不愿意再婚,一心扑在事业上。这让害怕后母进门的俞又暖,由衷地感激她的父亲,她所能给予的报答就是乖巧,不让每天回家都很疲惫的父亲,每次想起她母亲就很痛苦的父亲再为她忧心。
俞又暖每天总是固执地坐在俞宅的阶梯上,一定要等到俞易言回家,亲一亲她的爸爸才肯入睡。
诚然俞易言深爱着他的女儿,但是他也是一个丧偶之后将所有jīng力和期盼都投入了事业的男人,他虽然知道俞又暖可能更需要父亲的陪伴,但是他总有层出不穷的应酬和频繁的差旅。
俞又暖也许拥有比她的同龄人都多得多的零花钱和财富,在她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她父亲送了她一架私人飞机,十七岁的时候是一幢上亿豪宅,十六岁的时候是一艘游艇。但是这三个少女成熟期里最重要的生日,俞易言都在异国他乡通过电话给她唱生日歌。
俞又暖从十二岁进入少女的叛逆期开始,就从来没有叛逆过,她是最最乖巧的孩子,总是默默地等着她的父亲,她安静得像个小天使,唯一的qíng绪宣泄就是她的钢琴。
她父亲给她买最好的钢琴,帮她申请国外最好的音乐学院,可是俞又暖只想待在她父亲身边。她为之愤怒,为之痛苦,但是俞易言qiáng势得她无法拒绝。
直到俞又暖二十岁的时候,俞易言查出癌症,当然以他的财力来看,癌症也并非马上就会死的绝症,但是他的癌症恶化得特别的快。
俞又暖一直以为她和她父亲将来还有很多时间,毕竟俞易言那时候还不到五十岁,可是她没有想到,她等了一辈子那么久,想让她父亲停下来看看她,俞易言却要彻底的离开她了。
更可怕的是,她的父亲以极其qiáng硬的姿态bī她和左问结婚。
这之前俞又暖甚至都没有谈过一场恋爱,也没有暗恋过一个人。她和左问在这之前有过一次接触,就是左问阑尾炎开刀那次。她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一个小镇出来的孩子,能成为世界名校的高材生,能年纪轻轻就混到如今的地位,俞又暖的确挺佩服他的。
但是俞易言的qiáng势导致了俞又暖迟来的叛逆期的爆发,这种爆发比真正的青chūn期叛逆来得更为猛烈。
父亲的不理解与qiáng势,从没驻足的关心,心有好感的男生被证明原来根本就是为了她背后的财富,他对她的每一次关心都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她父亲要你管金钱买来的。
还来不及萌发的爱qíng就这样被即将彻底消失的亲qíng所抹杀。她和左问婚后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左问就像第二个俞易言——她的父亲,他负责她一切奢侈开销,负责管教她,但是他们都不会停下来多看她一眼,他们总是很忙很忙,忙于自己的事业,但嘴里说的话都是为了给她创造最多的财富,要给她比这世界上其他女人都更好的生活。
可是左问毕竟不是俞又暖的爸爸,她没有任何义务和血缘的需求要去等待左问偶尔的回头,她要向她爸爸证明他错了,他给予她的人生都不是她想要的。她也要向左问证明,他就算得到了俞氏的财富,也不可能,永远不可能得到她的爱qíng,她甚至连身体都不愿意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