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挑出线头之前,很少有人会在意一团乱麻里有多少个死结,然而线索一旦出现,许多被忽视的细节就会自发的连成一线。
联系时和前两个阿姨截然不同的爽快、几乎跟他接不上头的护理时间、床头消耗速度过快的水果,还有最不喜欢引人注目的陈西安,竟然大张旗鼓的在病房里带头违纪。
他平时注意不到这些,可一旦觉出不对,便处处都成了反常。
钱心一想起他去求联系方式的时候,小护士告诫过他好的护工不好找,从他的工作经历中触类旁通,只要是对他人有所要求,就要不该抱有过高的期望。
这道理他明白,可“陈西安这些天吃的都是些什么”的念头就像一桶热油,哗一下浇在了“阿姨每天都在食堂打饭”的火苗上,钱心一直起腰来,觉得一股燥气直冲脑海,简直像要把他的反射弧都掀翻似的。
阿姨不负责确实让他生气,但毕竟是利益关系,合则聚不合则散,他难道还能把她打一顿不成?
比起这个,陈西安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瞒他瞒得滴水不漏的行为反而更让他火冒三丈,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状况,还这么胡来,认识这么久,钱心一第一次觉得此人的智商可能高到了二百五。
阿姨不好就换,多大点事情,他瞒什么瞒!
钱心一觉得自己心里像发了个老面馒头似的,撑的他的五脏六腑没一样舒坦,他故意不肯扪心自问,陈西安为什么要瞒他。
怕他担心?怕他受累?因为他忙得脚不沾地?可这都是他的事情,关他一个病人毛事。
钱心一是个急脾气,但他工作这么多年,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事稳,拿不准的图纸他从来不交,所以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也不会拿到台面上来找人对峙。
不管宋阿姨持什么态度,他现在都要自己确认一遍,钱心一在窗口3前面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中午又要提前退工了。
自从陈西安生病以来,他请假的时间比他在GAD的六年多加起来还多,不过这就是家庭和责任,享受对方的照顾和陪伴,兼而也要替他分忧解难。
“师傅,帮我取下这两个保温盒,有一个没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食堂的洗碗间不让外人出入,钱心一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保温盒去了趟卫生间,他在两个保温盒最上层的不锈钢小碗底下用车钥匙画了几笔,一个一,一个十,指甲盖大小的划痕,不翻过来盯着找,基本是没人会注意的。
他用水冲了完后装起来,把标记“一”的给窗口还了回去,自己则带着装满白粥和鸡蛋的“十”回了病房。
钱心一打了双份,自己吃一次性纸盒装,保温盒里的给陈西安,两人难得面对面的吃了顿早饭,不动声色是项技术活,钱心一修为不够,便只能勤快的吃饭,免得一抬头就对陈西安皱眉打量,一张嘴就对他恶语相向。
他看了陈西安的牛奶七八次,看在营养佳品的份上终于下手横刀夺爱,端起来一口气灌了,然后表情纠结的将杯底扣在了桌上:“我下午一点在四合院有会,今天中午过不来了,你乖乖的吃饭睡觉画线稿,别太想我。”
作为一个半生坚持牛奶腥气重的酸奶狂魔,他这个举动让陈西安惊奇的看了好一会儿。钱心一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表情不太友善的敲了敲他的不锈钢碗:“我脸上是有鸡蛋还是稀饭啊?”
“都有吧,”陈西安抽疯似的笑了起来:“你是史上最接地气的‘秀色可餐’。”
钱心一就是让他多吃东西少废话,结果被他一疯,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就成了个段子手,登时绷不住也笑了:“滚,你才接地气。”
钱心一赶在宋阿姨来之前就离开了医院,他把保温盒“十”洗干净放在了陈西安的床头。他前脚一走,后脚宋阿姨就提着早饭出现在了病房。
陈西安刚吃完没多久,并不饿,就让她把饭盒先放在了床头柜上,而他自己则举着手机有些心潮澎湃。
他最近么事干,论坛里的帖子楼几乎被他爬了个遍,虽然绝大部分发帖都是新入设计岗的应届生的疑惑和求解,但还是有一些行业新动态和冷门而有意思的内容,比如他刚刚发现的被动房。
被动房是一种全新节能的建筑概念,力求用集成性的技术手段达到建筑的超低能耗,因为代价太大,目前还只停留在概念阶段。
被动房的资料很少,陈西安倒不是自不量力的想自己研究出一个被动房,只是这个独特的概念让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入行这么多年,当助设、当主设经手过的项目没成千也上百了,他为许多素不相识的人规划过居所和公建,却从来没想过,亲手为自己设计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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