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养你们这群废物gān什么?”他终于大开金口地骂道,“妈的抓个赖全都抓不到,还要老子亲自出马?”
“六一哥,”小马哭丧着脸捂住屁股,“我不明白,赖全就欠了两万块,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地抓他……”
“你不明白!”夏六一往他发型大乱的背头上啪地一下,“你他妈脑子就长在屁股上!你当然不明白!”
小马捂着头顶大包蹲在地上,又痛又委屈。
夏六一寒着脸坐回去,“赖全有个妹妹,知不知道?”
“知道,赖三妹,出了名的骚货。”
“她最近在gān什么?”
“呃,听说跟了和盛会的大佬‘肥七’。”
“阿大想在旺角开夜总会,紧挨着油麻地。油麻地是和盛会的场子,免不了要来找麻烦。我现在抓了赖全,肥七就得打电话跟阿大要小舅子。我向来都听阿大话,当然马上放人。肥七欠阿大一个人qíng,以后夜总会的事……”
“噢!噢噢噢!”小马恍然大叫,表示这次真的知道了。
夏六一往他屁股上又抽了一下,“长点脑子!”
“一定长!马上长!自从三年前跟了六一哥,我天天都在长,真的!”小马捂着屁股赶紧放马屁。
“滚!”
小马屁颠屁颠爬上来,摸回木棍准备跑路,溜到门口想起一件事,哭兮兮地又倒回来,“六一哥,还有一件关于新电影的事。”
今年初,夏六一与帮派里的“白纸扇”崔东东奉命开了这间“骁骑电影公司”,目的是给“总公司”洗钱。崔东东负责走账目,夏六一作为主管的“总经理”,还得张罗着实拍几部电影,场面上做做样子,所以他时不时会来这里坐堂。之前他们已经拍了几部三级片,收益不好不坏,现在青龙想转变市场,正儿八经拍一部黑帮爱qíng故事。
夏六一放出一记凌厉的眼刀,小马立刻打起哆嗦,“不不不,这也没什么大事!导演是现成的!男主角我找来了当红男星刘小德,他在许哥的会馆赌钱输了五十万。女主角,青龙哥说让大嫂来演。但是那个导演只会拍三级片,拍的都是什么《火焰烈女》、《午夜食堂》、《风尘二奶》……他说要找个会写正经故事的编剧,这,这编剧,我是一个都不认识……”
“妈的随便找个识字的不就行了!不行就你写!”
小马脸一垮,“我中学都没毕业啊,六一哥!”
“那就找个中学毕业的!”一脚踹过去。
小马尖叫着捂着屁股遁逃了,逃出两步又被叫回去。
夏六一低头抽着烟,恢复那闲懒装腔的模样,回忆道,“两年前城寨里出过一个大学生,放过鞭pào,找他。”
“明白!”
一群恶汉肿着屁股拦路打劫,于夜晚十点三十五分,在巷道里堵住了自习回家的何初三。麻袋当头一兜,十五分钟扛回“公司”。
何初三何许人也,乃是蛟龙城寨历史上第一位当代大学生,意义等同于古代穷山恶水深山沟里出了一位金榜状元。他妈妈沈佩佩当年是城寨中数一数二的靓女,可惜她生生瞎了一双美目、跟了一个没权没势没钱的黑道小打手,美名其曰真爱,其实也就是看人家长得靓仔。两人爱得如胶似漆,沈靓女没结婚就怀了大肚子,怀到第四个月,小打手在暗巷里被人砍得七零八落。幸而剩了颗完整的脑袋,还能认尸,聊表慰藉。
沈靓女没有接受慰藉,当天晚上一个想不通,大着肚子跳海自杀去了。沉下去没多久就被路过的一个无照牙医给捞了上来。牙医姓何,长相不佳,为人老实,老婆跟人跑了,不介意给别人当便宜爹。沈靓女在何牙医的诊所里病恹恹地躺了六个月,生下孩子当天就去了,临死前拉着何牙医的手,孩子跟你姓何,千万别让他混黑道。
何牙医连老婆都顾不上娶,兢兢业业把何小便宜儿子拉扯大。因为出生于大年初三,所以大名叫何初三,小名叫阿三,外号叫印度阿三。小印度阿三乖巧懂事听话,从小到大无论遭人怎么嘲笑戏弄挑衅调戏殴打,都不曾动手gān架,逐渐成为蛟龙城寨内纯洁温雅、品学兼优的一朵奇葩。这奇葩一路吃着奖学金读完了小学中学,拿到了龙港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不见天日的蛟龙城寨添了一分极其诡异的光彩。
何牙医听到录取消息的时候,一个激动,当街给他儿子放了串鞭pào,全城皆知。光宗耀祖倒也没错,可惜他儿子一辈子就栽这一鞭pào上了。
在这个悲剧命运降临的晚上,何初三刚花了一天时间往大脑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英文公式,正背着小书包走着熟悉的昏暗巷道,突然口鼻被掩,哗啦一下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就横着“飞”了起来!
上下颠簸着嗖嗖飞了不知道多久,又哗啦一下,眼前大亮!
他一眼就看到了前方一位眉目冷冽、神qíng懒散的靓仔,两条长腿jiāo叠着架在桌上,一边吃着一串牛杂,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电视。
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放映《教父》,马龙白兰度抽着雪茄立在chuáng边,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英文,这对于贫民窟里长大、只在商场橱柜里见过电视机的何初三来说,是太过新奇的体验,他立刻将注意力也钉了上去!
俩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识字不多、跟不上字幕变化节奏的夏六一,终于忍无可忍,“小马!”
隔壁房间一瘸一拐跑来个梳着油腻背头的刀疤脸,“哎!”
“中文配音呢?”
“哎,这条片就这样,没有配音!”
“……”
“嘿嘿嘿。”
“滚!”
“是!”
“回来。”
“是!”
“这谁?”夏六一抬下巴。
“编剧,你下午让我抓的。”小马自豪道。
夏六一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何初三,“这……成年了?”
“还不快点告诉六一哥,几岁?!”小马立刻变脸,凶狠喝道。
“二十一。”何初三乖乖地说。
小马一脚踹他后腿弯上,何初三痛叫一声膝盖跪地栽了下去,“他妈的什么二十一,十六还差不多!老实点说话!”
何初三低头去摸书包,小马以为他要抽家伙,一脚将他踹出两米远,拎起来要揍,被夏六一挥挥手拦了。
何初三捂着被踹的胸口拼命咳,抖着手从书包里翻出身份证,一看出生年月,二十一无误。
“糙!”小马骂了句。这小子细胳膊瘦腿跟jī仔似的,满脸嫩气,这都能二十一?
何初三捂着胸口不发声。道上混的都不讲道理,他懂的,目前还不知道他们抓自己来gān什么,所以沉默是金。
夏六一挥挥手,彻底将小马赶走。抬抬下巴示意何初三坐下,他转过头继续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何初三胸口默默痛过一阵,注意力就又被电视吸走了。
两人一起不声不吭地看了约莫十分钟,又一次错过字幕的夏六一皱起眉头,“他说什么?”
“他说‘我会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夏六一chuī了句口哨,露出一个十分赞同的表qíng。
“这句呢?”
“对你的敌人要比对你的朋友还亲密。”
这次夏六一挑了挑眉毛。
又看了一会儿,他拿起一串牛杂继续吃,并且将盘子推给何初三。
“不用了,多谢。”何初三说。
“扑街!六一哥让你吃你就吃!”门口守着的一个大汉骤然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结果夏六一抡长腿,一脚将整盘牛杂都冲他踹了过去,“吵死了,滚!”
大汉迅猛地滚了。
夏六一转头继续看电视,顺手将幸存的半串牛杂递给何初三。
何初三觉得自己像被训斥之后再撸毛的一只家犬,乖乖接过牛杂咬了一口,他发现这是他阿爸诊所隔壁肥姐小食店的味道。
涉世未深的何初三顿时更加觉得这位黑道大佬跟之前见到、听到的那些都不一样——相貌俊逸,态度温和,平易近人,应该可以讲道理。
他偷偷挪了挪屁股放松了一些,觉得自己今晚有几率平安离开。
他吃完了那串牛杂,读完了字幕,末了在夏六一的指示下关了电视机。这位“态度温和”的黑道大佬,开始懒洋洋地跟他说正事,“知道找你做什么?”
何初三乖乖摇头。
“‘编剧’听过没?”
继续摇头。
夏六一很有耐心地跟他解释,“我要拍部电影,需要你写个故事,三天之内给我。”
何初三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了。但是作为一个满脑袋塞满英文公式的殖民地新青年,他完全不知道如何下笔。
“我是学金融的……”他开口说。
——我不会写故事。
后面那句他还没说出口,先前出去的小马骂骂咧咧地进来了,“六一哥!赖三妹说他们兄妹俩早断绝关系,赖全是死是活不gān她的事!”
夏六一挑了挑眉毛,“嗯?”
“TMD他妹妹挂了电话!”小马气急败坏补充道。
夏六一倒是不急,偏头点了根烟,神色悠闲,“带进来。”
不出十秒,鼻青脸肿的赖全被几个大汉拎来。
何初三满背冷汗,眼睁睁看着夏六一一脸悠闲地叼着烟,cao起凳子将赖全抽了个不成人形!末了让人将他摁在桌前,脱了他袜子堵住嘴,用钳子一根一根拔了指甲!
“不知道怎么办?要不要六一哥帮你想?”夏六一将冒着烟的烟头摁在赖全血ròu模糊的手指头上,“自己想,一根指头。六一哥帮你想,三根指头。”
“呜呜呜呜呜呜!”赖全咬着臭袜子一个劲儿地哭,头甩得快要飞出去。
夏六一挥挥手,小马应声上前,动手扯掉臭袜子。
“我,我打电话求我妈,让我妈去找她。”赖全带着哭腔虚弱地说。
“乖,”夏六一赞许地拍拍他脑袋,“一根。”
小马应声而上,gān净利落咔嚓一下!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咿嗷嗷嗷嗷嗷——!”
何初三年轻纤细的小心肝,连带着七魂六魄,被这最后一声高昂,彻底击散!他呆若木jī地看着瘫软的赖全被几个大汉拖走。小马包起断指,嘱咐一个手下给赖全妈送去,殷勤地亲自动手擦gān净血淋淋的桌面,然后迅猛滚走。
夏六一坐回桌前,重新架起两条长腿,“你刚说什么?”
何初三呆呆地咂了一下嘴,“我是学金融的……”
“嗯?”
“……我会写故事。”
“很好,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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