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紧,我怕他越做越大,对阿大下手。”
“他哪儿来那么大胆子!”崔东东道。
夏六一摇摇头,“许应这人私心太重,不得不防。”
“对了,小满最近怎样?”
夏六一看了她一眼,“还行,比以前稳定。”
“我手下从泰国带了一些镇定香回来,你帮我带回去给她。”崔东东说。
夏六一没告诉她,她上次送的东西夏小满根本没打开看过,已经在壁橱里生生烂掉,只是点了一下下巴,“嗯。”
“小荷在等你,去不去?”
“嗯。”
小荷静静地站在包间门口,看到夏六一带着几个小弟过来,便低头弯了弯腰作招呼。夏六一挥手将人散了,搂着她进了房。
夏六一是她的常客,或者说,夏六一只进她的房。一般一个月来一俩次,不算频繁,但是每个月必然有。崔东东曾怂恿夏六一gān脆包了她,夏六一却说自己积仇太多、包她只会害了她。
他们一前一后洗澡,换衣服,小荷打开chuáng头柜上的唱片机,两人便上了chuáng。
——然后一左一右平躺着听音乐。
是的,她的任务就只是躺在这里陪夏六一听两个小时音乐。从奥黛丽赫本《Moon River》到丹弗格伯特顿《Longer》。歌词他们一句都听不懂,不过没关系,调子好听就行。
她是蛟龙城寨里出来的人,遭几个混混毒打时,被夏六一救过。对夏六一忠心耿耿,懂事而沉默,没有任何好奇心,从不问夏六一不碰她的理由——到底是因为隐疾,还是对女人没有兴趣。他们每个月在这个房间里躺下,各取所需,夏六一需要她这个幌子,她需要夏六一这个庇护。因为夏六一的关系,崔东东对她很好,每月的份钱给她是双份。即使这样,她也没有告诉崔东东真相,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唱片机里悠扬温柔的女声,洗掉了夏六一全身的疲惫。他伸长腿脚,将双臂垫在脑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合眼睡了过去。
四五公里外的另一头,蛟龙城寨,何初三也正合衣而睡,无比安详。他今天刚结了上个月工钱,按这个进度,在下学期开始前应该可以攒够一半学费,剩下的只能跟阿爸开口要、跟街坊邻居再借一些。阿爸不会怪他的,他会拿着这些钱努力读书,他相信自己读的是最好的专业,只要毕业,就能赚大钱报答阿爸。
他的梦与夏六一截然不同,没有明争暗斗,没有爱恨qíng仇,没有黑暗的过去与混沌的现在,没有说不出口的爱恋与躲避不了的劫难,有的只是关于未来的美梦,一个非常安宁、平静、清白的未来。
第四章
“咚咚咚!咚咚咚!”“六一哥!”
夏六一于噩梦中猛然惊醒,皱眉看向房门。小荷跟他一起弹身而起,而且快速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抓乱头发,作出云雨之后一片混乱的样子。
夏六一拉开房门,小马几乎是一头撞了进来,满脸惊惶,“六一哥!不好了!大佬和大嫂吵起来了,大嫂捅了大佬一刀……”
“阿大伤得怎样?!”夏六一焦急打断他。他衣服都没披,穿着条西裤,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门。
小马急忙往后面追,“没伤到要害,已经送医院了!可大嫂她……”
“哪家医院!”夏六一吼道。
“蛟城医院,就城寨旁边那家!六一哥!大嫂她!”小马跟着他跑出去,看着他拉开车门,一咬牙硬着头皮拽他。
“她什么?!”夏六一怒喝道。
“她,她捅了大佬一刀之后,就从别墅楼顶跳下去了……”
夏六一正弯腰进车的身影猛地一顿,手里的车钥匙,啪嗒摔到地上!
轿车一路疾奔,风驰电掣地撞进夜色里。路的尽头是分岔口,往左通往蛟龙海边别墅,往右是蛟城医院。
夏六一在路口踩了一脚刹车,面无表qíng地喘了口气,狠狠一打方向盘,去了左边!
他摔了车门,赤着脚冲进别墅。几个留守的仆人纷纷上来拦他,“六一哥!六一哥!”
“让开!”
楼后的游泳池旁边,盖着一张白布,一个瘦小的身躯躺在下头。
夏六一冲到那具尸体前跪了下来,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满脸的坚硬轰然破碎!他颤抖着弓下腰伏在了夏小满身上,静了许久,才溢出一声压抑的喘息,“姐……”
管家和几个仆人追过来,犹犹豫豫地远远站着,不敢过来惹他。
夏六一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地跪了良久,他低声问,“怎么回事?”
管家犹豫了一下,“我也是事后才到,阿文,你说。”
当时在场的一个仆人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和老爷吵起来了,我,我在门外听见,好像是夫人怀疑老爷在外面有小的,老爷说没有,夫人不相信,还骂老爷‘变态”、“无耻”,最后还说什么‘你喜欢的根本就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爷打了一巴掌,夫人就用水果刀捅了老爷……我们急着送老爷去医院,刚送到门口,就听见声音,夫人跳下来了……”
夏六一蜷缩着身体低下头去,紧紧地抓住了那张白布,仿佛天地陡然崩塌,他发出一声沙哑而痛楚的低吼。
良久之后,夏六一狠狠吸了吸鼻子,再抬起头时,已是面无表qíng。他撑着地缓缓地站了起来,跟崔东东说,“这里jiāo给你,我去看看阿大。”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步离开。竟是没有任何人敢上去唤他。这时候其中一个仆人,就避开众人,偷偷去了内室,打了一个电话。
夏六一开着车原路返回,再次回到那条分岔口,拐去青龙的方向。他在蛟城医院停下的时候,门口已经集聚了一群骁骑堂的各路小弟,小马也已经赶到,带着几个弟兄跟在他后面说,“六一哥,许哥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
“小六,你姐姐捅了大佬一刀,你进去看,不合qíng理吧?”许应拦在病房门口说。
“我姐姐是犯病,身不由己,”夏六一森冷着脸说,满眼都是jiāo错的血色,“我十岁就跟了阿大,十四岁磕头入帮,阿大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害他,只想进去看看他。让开。”
许应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也对,你对大佬一片孝心,我不该拦你。进去吧,大佬刚睡着,别吵醒他。”
房间里一片昏暗,充斥着鲜血的气息与呛鼻的药味,角落里点着一盏地灯,照出夏六一的赤脚。
青龙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仰面朝上,双目微微闭上,是太过疲惫而小憩的姿势。
夏六一关上门,轻手轻脚地绕过chuáng,走到窗边坐下。
他仰起头,看着窗外黑影婆娑的树林。夜风狠狠地chuī拂着它们,那些枝叶都颤抖着向天挣扎。
“阿大,”夏六一轻声说,“我是不是错了?”
“那个时候,我不该求你娶她。”
“你们都没有错,错的人是我。”
他低下头,将脸埋入双掌,沙哑地道,“可是我能怎么办?她那么爱你,天天想着你,没有你她活不下去。她是我姐姐,她对我那么好,从小护着我……”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急促而嘶哑地喘息了几声,双手深深地抠进发里。
良久之后,他微微抬起头,“阿大……”
然后他的呼吸就滞住了!
——模糊而昏暗的视野里,什么东西沿着chuáng单边沿,正接连不断地淌落下来!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掀开被子,腥鲜的血气铺面而来!青龙半睁的双目朝向天花板,是个震惊僵硬的神qíng!
而他在夏六一二十岁生日时重金打造、亲手送给夏六一的青龙双刀,一只cha在他胸口,一只cha在他腹部,穿透chuáng板,齐刃没入,只余刀柄!
夏六一陡然发出了凄厉而悲狂的惨叫!“呃啊啊啊——!!”
然后他猛地将那具躺着青龙尸身的铁chuáng抵向了门边!
也就在这同时,门外传来激烈的踹门声,许应在外大吼着“大佬!”,企图撞门而入!
夏六一半跪在地,双手拼死抵住chuáng板。在接连不断的猛烈撞击中,他低下头最后深深地看了青龙一眼,然后痛楚地别开脸,咬死牙——
他骤然放手,双手扣住青龙身体里的双刀一把拔出,溅了满脸鲜血!
他转身似箭一般急掠而走,撞破窗户,从二楼上跌了出去!
许应带人撞开门板冲了进来,正被迎面而来的冷风chuī个正着!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青龙的尸体,又看看破损的窗框,咬牙切齿吼道,“传下去!夏六一为了给他疯子姐姐报仇,杀了青龙大佬!骁骑堂全堂出动,捉拿叛徒,死活不论!”
话音刚落,外头又是“哗啦!”一声撞破窗户的声音。
“怎么回事!”许应怒喝道。
“好像是夏六一的马仔,也跳窗户跑了!”旁边一手下道。
“妈的还愣着gān什么!追!”许应破口大骂。
论溜号跑路,小马从来都是第一号!一听到许应瞎扯淡,当机立断地跳了走廊窗户!他手下那几个马仔也颇得大佬真传,仗着自己是小角色、脸生,迅猛地分头散入人群、伪装无辜群众,混入浩浩dàngdàng追人的骁骑堂大军,然后半路逃遁……
夏六一双手持刀,在树林里飞速地奔跑。他没有穿鞋,被锋锐的林间碎石扎了满脚,即便这样,他也好似一点痛感都没有,面无表qíng地向前一路狂奔。
他痛的地方不在脚上,在心里。他的心已经痛得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一夜之间,两个小时之内,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统统死在了他面前!夏小满空dòng望天的双目,青龙半睁半合的眼——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夏六一双手深深地扣进了刀柄里,发出狰狞的嘎吱声。
他咬牙屏气狂奔,身后传来依稀遥远的喊杀声。虽然许应的人马在后穷追不舍,但是树林的尽头就是蛟龙城寨,五百多栋高楼,三万人口,黑深无边,一旦投没进去,便会如石沉大海……
双膝突然传来剧痛!他整个人往前一栽,重重扑倒在地!
树林出口的几棵大树间,竟然捆着一排绊马绳!
一群人拎着砍刀,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夏六一摇摇晃晃扶树而起,膝盖发抖,他刚才冲势过猛,险些被撞断双腿,此时大腿往下全无知觉,连支撑身体都困难。
“大嘴,”他咬牙说。
成大嘴用手掌拍着刀面,“六一哥。”
“我和你没有仇,”夏六一喘息道,“为什么帮许应?”
“我和钱也没有仇,”成大嘴说,“当然谁给得多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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