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两人真的相处得艰难,敖晟一步一个心眼,对谁都提防三分,往往对同伴先设下圈套,一旦对方有歹心,立除之,免后患,哪怕误伤了善类。蒋青常为了这些事情质问他,敖晟只是无所谓地道,“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死,不是他们白死,就是我白死,仅此而已。”
蒋青只觉得这孩子没救了,日后要是真的当了皇帝,能善待百姓么?淡淡的厌恶,在心头盘旋。
但敖晟却在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蒋青,敖晟喜欢所有心地善良的人,他知道,这样的人,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遇到几个。身为帝王,他这辈子就注定只能跟满腹诡计,阴谋狡诈的人打交道,没有真心真意,所以他格外珍惜蒋青。至于蒋青是不是待见他,敖晟并不在意,继续时不时地跟他招惹他。蒋青嘴笨,人也不刻薄,被气着了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嘴,就是独自站在一边气闷,很有趣。
长久之后,蒋青亲眼看到了皇宫的可怕,他对敖晟的厌恶在渐渐地减淡,敖晟对蒋青的喜欢则在点点地升温。
一天,蒋青喝酒,敖晟坐在他身边,看着远处的冷宫屋顶出神,蒋青问他,“你以前在那里呆过?”
敖晟轻轻点了点头。
蒋青其实也听过一些耳闻,据说敖晟当年寄人篱下,出生后直到被封为太子,老皇上从来没看过他一眼,长年跟皇后呆在冷宫里,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皇后为人极傲,以前心也狠,丫鬟下人都不喜欢她,所以后来落难了,就只有落井下石的,却没有雪里送炭的,直到病死在了冷宫里,但她还是保持着一个皇后该有的尊贵与优雅。那一年,皇后薨,有太监来找敖晟,说皇上有件事情要他去做。
敖晟点头,“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太监有心害他,未读圣旨,回去原话告诉了皇帝。
皇帝倒也不恼,只是让太监将他带来,隔着厚厚的门帘子,问他,“有什么条件。”
敖晟说,“按皇后的礼仪,给我皇娘风光大葬,入帝陵,记史册,昭告天下,国哀三日,要百姓披麻戴孝。”
所有权臣都以为敖晟疯了找死,却不料皇帝大笑,点头,“可以。”
随后,皇后下葬,敖晟送完终,首领太监请来了蛊师,在他的脑袋里扎了一根针,敖晟失明,被送去黄河帮敖金龙的家里做卧底,等小黄和司徒上门。
敖晟一直都知道,他和他娘所吃的苦,是因为他的哥哥黄半仙,因为他的父皇爱着一个男人,国相殷寂离。为了那个人,他那病入膏肓的爹爹宁可全天下的人都死绝了,也在所不惜。皇帝的做法很多人都不解,但是敖晟却觉得不错,那种执着深究起来未必一定是因为爱,更多的是因为不甘。就好像他娘死的时候,他想全天下的人都陪葬一样,不见得是多思念,只是一口怨气下不去。他恨很多人,但他最恨的其实是皇帝!就在那个男人隔着明晃晃的厚重门帘说出“可以”两字时,敖晟就发誓,总有一天,弑君夺位,杀光满门,他娘一定会躺在地底对他笑,说,“我儿能干,至孝!”
见敖晟出神,蒋青突然问,“那时,什么滋味?”
敖晟微微一愣,抬眼看蒋青,一笑,对一个太监耳语了几句,太监跑下去,拿了一碗醋来。敖晟将醋倒进了酒坛里,给蒋青倒了一杯,笑,“就这感觉。”
蒋青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酸苦……
从此以后,蒋青再不讨厌敖晟,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讨厌。
又有一日,有人夜袭,敖晟当了太子回宫后,几乎每晚都会遇袭,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蒋青布置了好些守卫,都是高手,那些刺客不过是来送死而已。只是这蒋青每次都小题大做,非要他躲到什么地方,弄得他一晚上都睡不好。这一天的夜袭,敖晟假装熟睡,蒋青轻轻推他,敖晟突起了作弄之心,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嗓子,“娘。”
蒋青似乎微微一愣,随后,敖晟感觉蒋青伸手过来,略一犹豫,还是用双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双耳,隔绝了外界的刀剑之声……那一刻开始,敖晟每每想起蒋青,心都会一空,不痛,就是空荡荡的,填不满。
往事似乎不能被称之为往事,因为深深地印在心里,稍一打开心扉,便会历历在目,过去也都不会过去,虽然日子过了,思念却从不曾离去。
相隔多年后,终于又见面,若说以前只是淡淡,当这无数的淡淡汇聚到一起涌上心头时,还是叫人吃不消的。
敖晟轻轻一句“想你”出口,两个人都是愣住,只是对视……直到远处传来了太监那尖哑的嗓音,高高地喊出一声,“起驾!”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蒋青伸手想将敖晟推开,手轻轻触到敖晟的胸口,敖晟就微微地扬起双眉,似乎是不舍,蒋青迟疑,收回了手,低声说,“还不起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耳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