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林看到他是很倒胃口的。只不过他的倒胃口比起眼镜男的倒胃口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要不是他确认自己身家清白,没有作奸犯科,否则真要怀疑曾经与此人结下杀父之仇。那种阴湿的敌意让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赶紧绕过去,也没了再去找段榕的冲动——他倒是把人家的眼前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男人却从口袋里拿出白绢擦了擦口鼻,在他经过的时候很冷淡地说:“你要是去找他,还是省省吧,他下山了。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说着,头也不回就走。走了几步,意识到顾东林的无动于衷,这才勉为其难地回过头来,“关于阿榕的事。”
顾东林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去一看,那男人已经绕过了庭院的拐角。他又啧啧两声,回想了一下这个男人自出现之后的行为态度,觉得似乎不像是吃醋,段榕对他也不是情人间的殷勤……这人哪儿冒出来的?不自禁就跟着他去了。
男人去了餐厅。虽然是传统的温泉旅馆,吃却相当有得选,除却送到各个房间里的日式餐点之外,小餐厅的装潢却是欧化的。他跟去的时候,男人已经把他的份也点了,微微点了点下颔让他坐在对面,自己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夹翻看着。
“前几日你接受了天宇集团10%的股份。”他语调平平,依旧没有正眼看人,顾东林嗯了一声,叉着手换了条腿交叠在上。
“我希望你可以放弃这份馈赠。”男人把文件夹搁在桌子上,然后伸出两指顶了顶鼻尖的眼镜架,“我听说你都没有亲自签名。”
“请问你是……”
“段柯,阿榕没有告诉你他有个哥哥么?”男人淡淡道,“事实上那10%的股份并非段榕所有,而是控股于段氏的总公司。考虑到段榕已经放弃了继承权,这10%的股份不论在当下还是未来都不会归他支配,所以不能馈赠于你。”
顾东林只是礼貌地提醒:“是段榕的父亲做的决定。”
“父亲已经隐退很久了。”男人平板道,也没有自证的意图,反正从他那笔挺的脊梁就知道,这才是段家的主事人。
“那就没有什么问题。”顾东林笑笑。男人无甚表示,眼神寡淡得像白水,但顾东林清楚得很,他要是敢说不,那白水保准就瞬刹结冰,把他剜出一块肉来。
“你倒是很老实。”男人把文件夹放进公文包里,“回了国会有专门的法律顾问上门,到时候只要记得签名就可以了。”
顾东林打了个手势:“事情谈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男人这时终于拿正眼看他了,表情还有点微微的诧异。他又掏出白绢来擦了擦口鼻:“你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心疼钱,但这10%的股份,是我为他救急准备的,他从来都挥霍得厉害。你一个外人,毫无理由就讹去他这么大一部分家产,没有这种道理。”说完顿了一顿,“我是段榕的大哥,商量完正事,当然要跟你谈谈你们俩的事情。”
顾东林表示洗耳恭听。
“我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首先门第就不符。你的家庭条件比起我家来,不是很好。不,是非常不好。”段柯平淡地吐出“养虾”两个字,看上去一字一顿奚落人让他难得有些快感,“虽然你看起来不贪财,但是你敢保证,你没有一丝一毫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顾东林哈地笑了一声,又干巴巴地哈了一声:“当然,当然有,他毕竟很有钱,这么好的条件。”
段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松开了,抿着嘴不说话。他比他的弟弟要内敛太多,只是看着顾东林搅着咖啡。
“段先生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这世上有很多人为爱情的结果而爱爱情,却并不爱他本身。段先生是这个意思么?”
“你爱他本身?”段柯笑了一声,冷得掉在地上可以碎成好多片。
“段先生把我看得太良善了。”顾东林摇着手指连连NoNoNoNoNo,段柯露出心知肚明的笑。
顾东林突然一撑桌台凑过脸去:“我两个都要。我既要爱情本身,又要爱情带来的结果。在我看来,段榕的属性之一就是富有,富有是他的环境,也造就了他的本身。不存在不富有的段榕这么个碎片化的假设,就像不存在不做音乐的段榕,没有经历过青春期的段榕……这一切一切的经历造成了现在的段榕,他是不可分割的存在,我看着他的全部。如果硬要把他剥离掉所有属性,你是不是要问我爱不爱刚出生时候赤裸裸的段榕?”
“有一天段榕穷得叮当响呢?”段柯插着双手凑近他,无视他的所有辩驳,“你会陪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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