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劼,说出来!”
段劼随他爹,被他叔一声冷喝,登时英雄气短,偷偷蔫吧:“他说……他老是说我是杂种,有爹生没娘教。”
顾东林进门,把手套慢条斯理地褪下来夹在咯吱窝里,把门合上。
“这种话,小孩子自己想不出来的吧,啊。”
他摘了眼镜,叠起来轻轻搁在桌子上,吧嗒一声。
“会为这话打人的,可不止我家小孩一个。”他抬眼,一下一下按着手指的关节。
……
小孩子是这世上最单纯也最邪恶的存在。顾东林早就知道。他也是这么过来的。而且当有人敢挑衅的时候,他向来会立马从路人甲变为极端精通此道。
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段劼小朋友分明还有点糊涂,为什么最后大热水瓶和老师都真诚地押着小热水瓶像他道了歉。他叔于是告诉他第一个人生真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穿鞋的,都胆小,经不住诈唬。
段劼小朋友依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蔫吧,但抵不住那心灵深处的黑水横流,表示我只是个小孩我又听不懂你个大傻逼。
司机一看他们出来就忙着要把段劼送去上培训班。顾东林一问,好家伙,这是不到九点没得休息,钢琴国际象棋画画作文奥数,城东城北团团转,忙得陀螺似的。他就奇怪了,他爹那一手钢琴弹得,他居然还要给别人家赚钱?遂以二少奶奶的绝对权威告诉司机,甭了,上什么培训班,问小爷们你想去干嘛呀。小爷们想都没想说要去上象棋课。顾东林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擤鼻涕,说想,想一分钟再说,小爷们想了一分钟说想看热水瓶。
顾东林就把小爷们带去办公室里,给他看了传说中的神物热水瓶。小爷们表示像,太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隔壁长腿叔叔凑过来看西洋镜,说这小孩,你儿子吧?这祖传的笑……都这么大了啊,啧啧。
小爷们在办公室里写完作业,被引诱着吃了几块糖,开始被引诱着批判阶级敌人。大意是阶级敌人老坏,总说他是杂种,原因是来接他的人不是奶奶就是大伯,他就说奶奶是大伯的妖妇!后来知道他们是自己的奶奶和伯伯……依旧说奶奶是伯伯的妖妇!顾东林看着小同志一脸凌乱的表情,心想孩子的想象力果然无穷,这伦乱得相当nice,一般人还想不出来,拍了拍段劼小朋友的肩膀:“打得好!打得好!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护着家里的弱质女流,你奶奶你伯伯,啊,怎么能被人在背后这么说!你做得对!”
小爷们挺了挺胸膛,立马表示可以跟他结拜兄弟,跟着他,他帮他打!
“那不行。”顾东林皱着眉头摇头,“打是要能打的,但是平常不能用,这个要藏到关键时刻。再说,靠拳头算什么本事?谁都有拳头嘛,你打他你自己还疼呢,不行,太低级了,女生不喜欢。而且你越打,他们越觉得你理亏,这办法不太好。打是外国人的法子,你是外国人么?”
小爷们懵懂摇头。
“那中国人的英雄,是什么样的呢?很简单,种地嘛。要种地种得好,别人打过来了,你就跑嘛,跑到西岐这个地方继续种,就有个姓姜的大美女看上了你。你们结了婚,把地种好,那就成圣成贤,圣王了嘛。哪个王是靠打人打出来的,是不是?那你这是……”顾东林做出很不屑的表情,小爷们拖着鼻涕就被蒙蔽了,梗着脖子很想当王,就问种地怎么种呀,不知道呀。
顾东林表示这事情恐怕不好办。你除了为这事要打人,还有什么事情呀?小爷们说就因为他老是胡说八道,别的小朋友也胡乱乱拿他的东西,他不喜欢。
“这怎么叫拿,这叫分封。他要,你就送他嘛,他拿你的,那就手断了,要尊你做盟主,要朝贡觐见——反正你乘机可以买更新的、更好的,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段劼歪着脖子眼神一亮,思考了一分钟,终于大彻大悟说哦这样哦,对哦,好想要那把印着米老鼠的尺子……盘算着盘算着又低下头去,说可是橡皮不能给别人。
“为什么呀?”
小孩儿蔫吧,招呼他低下脑袋来他要洗耳恭听才肯说。
后来顾东林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段劼偷偷告诉他,那是他爸爸给的,他舍不得用呢。
顾东林听了,摸了摸孩子,说用吧,你爸爸买了好多呢,都囤着给你用。你也可以送给小朋友,这样他们都会知道,你才不是有娘生没爹教。
段劼同学表示我才不信呢,爸爸都不来看我。说着还故意问他一句,是吧,是吧是吧,就盼着顾同志前来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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