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贵族区。”苏麟忽然说,“就……就是那种靠郊外,贵族很多的庄园什么的……”
“我知道的,”苏麟的声音把历骞从自我厌恶中拽出来,他听出苏麟的害怕,连忙用安抚的声音说,“就算……就算不因为那个‘魔鬼’,我也……你还要上班,住在贵族区,多不方便。这是市中心的房子,离这里不远,拐个弯就到——平时房子里没有其他人,你想怎么使用都可以,不用顾忌。”
“啊,谢谢,”苏麟抬起手捂住自己红的发热的脸颊,“您看我这脑子——您这样的大贵族,一定有很多很多房子的。”
历骞不知该怎么接话,半晌,苦涩地轻轻笑了一下:“是,我的确有很多房子。”
但我并没有家。
只有这一所房子,曾经可以被称为我的家,可你走之后,便也不再是了。
而现在……
历骞在心底偷偷地想。
我要把这个家找回来。
没错,要带苏麟去的那一幢房子,就是两个人结婚的时候盖的新房。
一座外观新颖的木造三层建筑。
苏麟原本想把房子盖在市中心的高档住宅区——是新发迹的商人们聚集的地方。
苏麟的妈妈是嫁入贵族家的商人女儿。从小经经常苏麟回城里的外公家。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苏麟就喜欢城里胜过郊外庄园了吧。
毕竟,对于任何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一出门就能见到热闹的人群,餐厅、电影院、商店、游乐场一应俱全的市中心,都应该要比郊外的贵族庄园有趣得多——贵族庄园的方子里,总是带着一股百年老屋特有的阴森气息,无论那一幢都是一样,怎么装修都去不掉。从窗口望出去,只有一望无际的草、树林和山峦,走一天都见不到一个除了仆人之外的人。
直到苏麟走后五六个月,历骞到附近来办事,看到闹市区的游乐场,才想起苏麟结婚的时候曾经说过,想要住在能看得到游乐场摩天轮的地方。
但被双方父母驳回。
说胡闹。
“哪里有本家的大少爷搬到外面去住的道理。”
“不愧是带着铜臭味出生的家伙,摆脱不了庸俗的气息,结了婚还想着和那些没有爵位的下等人挤在一起。”
苏麟便不再提。
过后想想,尽管历骞力排众议,让苏麟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了房屋的材料、式样和内装,但苏麟从来只表示感谢,从来没有历骞期待中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把事情做错了。
选择居所这件事,最重要的,说到底还是——
位置,位置,位置。
天知道历骞为自己的迟钝辗转难眠了多少个晚上。
他开始频繁地在城区里出入,选定了闹市区看摩天轮看得最清楚的方位,买下两栋全新的别墅,推倒,平出一片空地。
然后,把他和苏麟新婚的房子整栋搬了过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一所没有什么历史的木头房子,至于吗?木料哪里没有?建筑师哪里没有?工人哪里没有?
这样一桩房子,三五天就能盖一栋全新的。
为什么花五倍十倍的时间,二三十倍的钱,不知多少倍的心思和精力,去搬动一所用了三四年的旧房子呢?
历骞不分辨。
不解释。
不回应。
他知道就算开口说,没有另外一个人能理解——
这是他的婚房。
是苏麟亲手布置的屋子。
是他和苏麟共同生活的家。
在这里,他和苏麟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同床共枕,度过第一个发情期,有了第一个孩子……
房子里的每一丝空气里都残留着他的苏麟的味道,每一粒灰尘里都写着他们的记忆。
这不是随便的一幢旧木头房子。
这是他懵懂时曾经幸运地拥有,却又在疏忽中转瞬丢失的幸福。
搬迁完工的那一天,历骞独自去了一趟游乐园。
只身坐上那向苏麟承诺要同去,却终究没能去成的摩天轮。
摩天轮升到半空。
他掏出手绢,擦净面前的玻璃,透过那因为外侧擦不到而依旧有些斑驳的摩天轮窗,在残阳逶迤的绯光里,越过渐次亮起的城市万家灯火,找到不远处小山包上他的房子显眼的深粉色房顶。
他把手摁在胸腔中间偏左的位置上,向着所知一切神灵祈祷:
愿我的爱人,不论身在何方,亦有这样一房屋顶,为他遮风挡雨。
愿我的爱人,无论去往何处,皆有善意相伴,护他健康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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