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欢苦笑:“不回来还能有个惦念,回来一次,没成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哎……可能老天爷都不想让我俩的关系能缓一缓吧。”
谢霜辰乖乖听谢欢讲话,叶菱则是悄然无声地注视着这姐弟二人,他们三个人各自的眼睛之中都是一个世界,一场故事。
叶菱不知道谢欢跟谢方弼到底有怎样的隔阂,但是她既然能想到来这里看看,那么必然也是抱着缓和的心态。
一个久未归家的女儿打开家门时没有父亲的亲切迎接,也没有嫌弃痛骂,什么都没有,只是安静地倒在地上的模样。
叶菱也许无法对其他情感有很明显的共情,可是他也有父母,就算现在关系僵持,但那也只是生活中的一点点坎坷。
他一想到此处,便不敢再想下去了。
“哎。”谢欢轻叹,“我正经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凭什么我的自由要被干涉,凭什么我是你的女儿,我恨你’。得啦,现在恨也恨不着了,人都没了。”
谢霜辰说:“师父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一直很牵挂您。这么多年了,哪怕是您给我打电话说他不好,他都想听。您俩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脾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提当初了。”谢欢眼眶有些湿润,连忙打断了谢霜辰,吸了一口气,朝叶菱说,“小叶,明儿早上吃饭么?姐去做点?”
“不用了,姐。”叶菱回答。
谢欢问他:“你在北京说相声,家里人不着急?”
“着急也没用。”叶菱知道谢欢就是想找他聊聊天,说说话,缓解缓解情绪,总是陷入悲伤之中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看了看谢霜辰,谢霜辰虽然年轻,但是打击太大,都蔫儿了,一双原本漂亮的眼睛又红又肿。今日他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叶菱都怕他哭到脱水。
谢霜辰失去了师父、父亲、前半生最大的依靠,对他最好的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当初就是跟老头子大吵一架才离了家。你看他那么喜欢相声,但是却不准我入行。”谢欢径自说道,“他总说女人入不了这样,容易讨人嫌。我不信,他就四处阻拦。双方争执不下,就闹到了现在。”
叶菱本以为谢欢要说点后悔的话,没想到谢欢继续说:“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坚持自己的路,反倒坚持跟老头子冷战。顾此失彼,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叶菱张了张嘴,可那一瞬间也不知道能说出来什么,他隐约知道谢家父女的隔阂也是由相声而起。见到谢欢如今模样,叶菱忽然想到过年时自己冲动离家之后就再也没跟家里联系过,他心里起了涟漪,不过很快的,他就静了下来。
变得更为坚定。
谢方弼的遗体告别仪式在三天后的八宝山举行,遵从老爷子的遗愿,一切都很简单。
早在讣告发出的当天,网上就有很多人讨论。大师的离去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大家同他告别,何尝不是同一段记忆,一段时光告别呢?
谢霜辰熬了三天觉得自己的情绪已经稳定了,第一天时连口水都喝不下去,现在还能跟人聊上两句。可是当他进到里面,看到水晶棺材里的安详如睡着的谢方弼时,忽然地就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了。
仪式的过程很快,家人站在一侧,叶菱站在后面的人堆里。前面有许多领导前辈各界名人,老爷子生前为人谦和,在艺术上有着卓越的成就,也爱提携后辈,帮助他人。漫长的一生就化为最后的几个字,先生千古。
叶菱越过人群,看了一眼一直在哭的谢霜辰。
待一切结束,家人不愿离开,杨霜林更是崩溃地扑向棺材,口中喊着“我要师父”。
这是几近失态的表现,但在这样的场合与情感催动之下,失态又如何呢?
叶菱站在谢霜辰身边给他递了一张纸巾,哽咽说道:“去看看吧,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谢霜辰背着身,哭道:“我不敢。”
“那就远远地看一眼。”
里面不宜久留,叶菱拉着谢霜辰往外走,直到门口的时候谢霜辰才回头,其实已经看不太真切了。他赶紧把头扭了过来,害怕停留的太久,他心里就又开始变得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大清早的踹开他的房门检查他的功课了;再也没有人任由他擦破打滚地任性了;再也没有人笑呵呵地赶他去喂猫喂鸟,再等他回来吃饭了。
什么都没有了。
人死如灯灭,静默如斯。
出了这道生死门,谢方弼轻巧拂袖而去,却不知身后一切由他而起,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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