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打了,医院说五分钟后救护车就到。”其中一位年轻人搬来椅子,让老师傅坐下。
“其他人都散了,你们带老师傅到外面休息,这里断电没有”
“断了断了……”厂长跟在何平后面气喘吁吁进来,看到顾汐,欲言又止。
大概是断电不及时,顾汐暂时没工夫处理这位失职的领导者,瞥了他一眼,然后把何平拉到一边,简单交代几句:“你把后续问题处理一下,我带人上医院。”
顾汐让人把受伤的老师傅抬到一楼办公室,先做些简单的应急处理措施。
才把人平放下,刚才一直照顾着伤者的年轻人抹了抹眼睛,低声对老师傅说:“叔,您忍着,我先帮您把上衣脱了,胳膊浸冷水里泡一会儿,可能会好受点。”
顾汐心里有根弦轻轻震了一下,情景重现对他来说太过残酷,直到今时今日,他想起最后见二叔那一面,依旧心绪难平,也许不再愤恨悲恸,取而代之的是心酸和深重的无力感。
“别乱动,他胳膊烧伤了,衣服粘在皮肤上,强行脱掉会撕破表皮。让我来。”顾汐打了一盆冷水,调好办公室的暖气,让老师傅把胳膊浸泡在冷水里。
看他脸色缓过来了,众人才松一口气,这时候救护车也到了,顾汐又陪着走了一趟。
“师傅,今天太感谢了,医院说问题不大,由于应急措施处理得当,所以接下来在医院养半个月就成。我叔进手术室之前,让我务必好好谢您,您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顾汐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却悲从中来,如果当初二叔出事,有人及时营救,也许结果又会不同。
那么他和香山,也不会兜兜转转走这么多弯路。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
“这两天你不用去厂里了,就在医院好好照顾你叔叔,医药费还有今天这场事故给你们造成的所有损失,公司都会一力承担,别担心。”
顾汐回到厂里,何平已经把人员疏散了,正在办公室找厂长谈话。
他一身疲惫,在厂房过道的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独自去了车间。
这里还剩一两个老职工,在默默检查事故原因。
顾汐过去,跟他们一起把出事的机器抬到一边。他问他们:“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其中一位想了想,说:
“有是有过……”
旁边的人碰他一下,他不说话了。
“没关系,咱们只是闲谈而已。”顾汐知道这批机器就是前不久香山完成的项目,已经投入生产了。他一颗心悬着,难受极了。
“几年前有过一次,比这回严重得多,我们刚才都在私下议论,老孙头命大,上回可还是大老板的亲叔叔呢,有钱又怎么样,买不回一条命啊。”
顾汐问这个,是想核实这间厂的真实情况,担心他们明明有人员损伤,怕被处罚所以往上面虚报数据。
没想到反而把陈年旧事勾出来,心口一阵阵酸痛。
他跟这俩人一起排查事故原因,趴在地上检查机器内部的电线,爬到高处查看机器顶端的烧损情况,人家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大老板,只当他是随何平来分厂调查情况的工作人员。
白色工作服上全沾染了污垢,衣领、袖口到处可见,顾汐不理这些,继续工作。
晚饭是跟那两位职工一起在工厂的小食堂解决的,一菜一汤,汤里就漂了两片青菜叶子,饭量倒是挺足。他们吃完饭,坐在食堂门口吸烟说话,顾汐看到何平走过来,对他摆摆手,让他先行回去。
他们返回车间,顾汐钻到机器下面,一手拿了大探照灯,仰面检查底部线路。
胸口的一块小玉锁从衣领处钻出来,滑到顾汐唇边。
他伸手捏住了,黑暗中默默贴在自己脸上,然后靠近唇,无声亲了亲。
香山一天工作下来,很晚才离开市郊,跟金扬他们一起坐大巴赶回市区。
身体明明累到极点,心里却一点困意都没有,通常这时候,香山总会倚在大巴上睡一觉,而且有两个孩子在,他不必担心睡过站。
但是今天他心神不宁,拿出手机看了看,一整天了,顾汐没有一通电话,连短信都没有,这实在很不寻常。
香山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他出事,不过想想又摇头,有时候太习惯一个人,一点变动就会无所适从。
香山从站台下车,一路走回研究所的宿舍楼。他站在楼下,不禁仰头往上看,自己住的地方漆黑一片。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香山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双腿僵直,走不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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