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悍对他吞盘子不感兴趣,当即站起身:
“他往哪条路走的?还说别的了吗?”
“就菜市场那条路,怎么他没回家啊?我还以为他早上去买菜了呢!”
程悍谢过老板,顿觉浑身打了jī血,沿着菜市场周边转了好几圈,一眼瞥到如家,灵光一闪,抓住了!
要说关青走了以后,发现自己对于程悍仍放不下,又无处可去,直接就住到了家对面的宾馆里,他想的挺好,这儿离程悍近,他来回上下班,保不齐还能多看他几眼。
果然在凌晨看到了程悍那辆小别克,待到清晨又想起他还没吃早饭,颠儿颠儿下楼去买了,等往家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已经跟他分手了,又独自落寞地回了。
程悍在楼下找他时,他就躲在窗帘后面,一方面迫切希望他找上来,一方面又害怕再面对。
他对程悍做了那样的事,万一程悍讨厌他、恨他,他怎么办呢?
又万一程悍来了只是装作这一切都没发生,委婉地拒绝他,想跟他做回兄弟,又怎么办呢?
可这时他已看到程悍走进了宾馆,心跳就开始加快,等了一会儿,他听到走廊里踩着地毯的,那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在门口停了,关青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响,在这几分钟里,除了等待本身,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是空白。
“咚咚咚”
门响了,关青几乎是靠着自己残存的意志开的门。
程悍看着面前双眼失神的人,只觉一股怒火冲上天灵盖,他侧身闪进房间,几乎是跟关青胸贴着胸擦身而过。
关青甚至能感受到那一瞬间额前喷吐的鼻息。
房间的桌子上摊着那吃了没几口的早餐,看着那咬过一口的包子,程悍心里舒服了点儿,好歹这人跟他一样也饿了一天。
又看到窗户,马上就想到这人刚才就在这扇窗前看着他焦急地找他,刚舒服了一点儿的心又不舒服了。
这都瞎折腾什么?怎么未成年还是非主流?还是他妈的十七八青chūn叛逆期的姑娘?
他在chuáng边坐下,就着屋外的路灯霓虹灯,风雨yù来的看着还在门口发呆的关青
“怎么着?不关门等着我走还是你自己要走啊?”
关青就把门关上了,转过身垂着脑袋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程悍伸出舌尖舔了下下嘴唇,脸色yīn狠,是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跟我这儿钓凯子呢?还玩儿失踪?要走你怎么不走远点儿?啊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还故意跟楼下给我留个线索是吧?他妈拿我当猴儿耍,让我跟这儿玩儿寻宝呢?”
关青不吭声,又是那幅任凭你如何我就将沉默进行到底的怂样。
“我跟你说话呢,诶?抬头,你过来来。”
程悍扬了扬下巴,冲他勾了勾手,“过来,到这儿来。”
那一举一动像极了当年在镇黑道上叱咤风云的少年,比之当年更具威慑和霸气,还透着那么一股狠劲儿。
关青轻轻走上前,在他面前垂头而立。
“你到底怎么个意思?怎么一直不吭声你就赢了是吧?我告诉你关青,我现在不揍人了,但你要是再跟我装哑巴,我现在就走,我也不跟你玩儿失踪,我让你一辈子再见不到我你信不信?”
然后他就看到关青慢慢抬起头,路灯下那锃明瓦亮的眼睛里满满的纠结与泪,还有他不想承认的爱意。
程悍正为那眼神感到揪心,就见关青猛地扑上来,他连忙伸手抱住,就被扑倒在chuáng,然后就觉那双手越搂越紧,关青的头埋的越来越深,终于埋到他肩窝处,紧紧贴着他的大动脉,不动了。
他听到关青那重如擂鼓的心跳,还有极克制的细细的呼吸,以及脖颈处那一溜淌过的湿意。
程悍自己的心跳也很快,像是被他压得太死太紧。
“我□□大爷的关青,”他低沉道:“你别想又靠这招蒙混过关。该说的你给我说清楚。”
关青的手抠着程悍的背,他哑声问:“你想听什么?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喜欢你,我的心意你知道了,你又来找我,你什么意思?”
程悍深吸一口气,躺在那儿挺纠结的拧着眉,几次张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连音节都发不出。
“程悍,程悍,”关青念着,在他耳边蹭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恶心,不想让你难做,对不起……”
他抬起头,目光由上及下一丝一缕地扫过他,就是不敢看程悍的眼睛,他这样抽身坐起,手摸着他的脸和身,一时间又是丽江那晚的那个姿势,而后他一声一声的念:“程悍,程悍…程悍……”
一声比一声qíng深,一声比一声小,直到他的额头抵住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
程悍长这么大,头一回光听人念他的名听的他想哭,最后长叹一口气,满腔惆怅。
他俩就那么靠了许久,等关青终于平复了心qíng从他身上爬下来,程悍才跟着坐起来,也不评价他的所作所为,单说:
“收拾东西,回家。”
关青就拉着小皮箱跟程悍回家了。
程悍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关青过来问:
“你饿啊?”
“废话!”程悍愤愤甩上冰箱门,“我找你找了一天一口饭都没顾得上吃,怎么不让吃?你回来我还得饿着呗?”
关青乖乖挨训,抽出他手里那袋速冻饺子,熟门熟路地做饭去了。
程悍堵在厨房门口看着,一如之前这家里无数个做饭的间隙,都是这么渡过的。
程悍知道自己说话很呛人,可他收不住。关青不回来,他就心心念念地找,关青回来了,他又颐指气使。
当下就想起那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到底谁跟谁有恃无恐呢?他又没玩儿失踪,从头到尾都是关青在折腾,折腾着他跟耍猴儿似的。
饭毕,程悍开了罐啤酒,跟酒吧那边请了假,指着对面的椅子,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关青道:
“你坐下,咱俩谈谈。”
关青有些害怕,他不太想谈,直觉告诉他,谈了的结果还不如不谈的好。
“谈什么?”
“啧,”程悍眼睛一瞪,“少跟我墨迹,坐下!”
关青勉qiáng稳住心神,到他对面坐下了。
其实程悍也不知道自己该跟关青谈什么,问他为何不喜欢女人并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想知道,关青是从什么时候起,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喜欢他。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以前一直很讨厌我,貌似是从我出来后你对我的态度才开始好起来,对吧?”
关青多少有点儿惊讶,“你知道我讨厌你?”
“废话,”程悍被他气乐了,“你天天用那要杀我全家的眼神儿看我,我要再不知道你讨厌我,我得是眼瞎还是智障。”
关青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当时的眼神儿是不太友好,自己也乐了。
“说吧,”程悍转着手里的罐子,书桌上的台灯一轮暖色照在关青的脸上,显出一丝温顺和淡然,好像一时又回到之前他未告白时二人之间的气氛,“你因为什么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很好奇,请你务必满足我的求知yù。”
关青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不知道你讲完我会不会恶心,但你要是不讲我肯定不舒服。”
“那……”关青商量着说到:“咱能把灯关了吗?你这样,我有点儿不太好意思。”
程悍被他那没出息的模样逗乐了,他抿嘴笑了下,伸手关掉灯。
然后,关青开始叙述起他万分漫长的暗恋之路......
☆、 第六章
关青自小最爱和最亲近的人就是父亲关爱国,即使这个父亲弱小、穷困,一生奴颜卑躬屈膝,可仍旧是最疼他的人。
可有一天,这个最疼他的人没了。
那一年镇上发洪水,洪水势如狂蛇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几十年的大树能连根拔起,更何如镇上那些设施简陋的煤矿。
洪水爆发的那天关青就感觉不对,但水深及腰,那种条件下他根本没法子去找他父亲。等洪水退却时已过了三天,跟着满镇都疯传着井口塌方的消息。
那天他站在泥泞不堪的山坡上,光秃秃的山上是遍地黝黑的煤渣,耳边哭号声肝肠寸断。搜救队竖起的隔离带中央,平地中一个深陷的大dòng,那些巨大的挖掘机器伸着钢铁长臂,却不敢轻易动作。
那口大dòng如同凿在关青身上,他即使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地表下那股窒息和寒意。
正当这时,程悍跟辛福有找来了。
“找到老头儿了么?”
关青摇头。
程悍道:“你跟这儿找有什么用?老头儿只是个打更的,怎么可能到井下去。再说老头儿什么风làng没经历过,要发洪水他能看不出来?”
关青心头涌起一丝希望,又听辛福有说:“不会是被洪水给冲跑了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程悍怒骂,“别在这儿发呆,去搜救站找找先。”
他们仨找到搜救站,那工作人员一听他们的来意,满是不屑一顾:
“jī鸭鹅有被冲跑的,人?没听说,早八百辈子就通告要发洪水,煤矿的人早就遣散了,谁那么大胆子敢跟老天爷玩儿命。”
“那井口怎么那么多哭丧的?”
那人更加鄙视了,“那些人?哪里是去哭人的,那是去哭钱的。洪水一来,煤老板破产的跑产跑路的跑路,那些哭丧的娘们儿要么是煤老板的老婆,要么是工人的老婆,不哭怎么让你们可怜他?不哭怎么要工钱?”
于是仨人出来去找工友们打听,刚好找到一个跟老头儿轮班的打更人,得到的答案却是:早一个星期前发了工资,老头儿从那天起就没回来过。
仨人又再出来,各自琢磨:
“不会是让人抢了吧?”
“工资总共才二百多块,哪个抢劫的这么没出息?”
辛福有表示不赞同:“镇上的小混混这么多,老头儿年纪又大,不抢白不抢。”
关青听辛福有这么一说,立刻满怀希望地看向程悍,要说小混混,那没有一个是程悍不知道的,谁最有这个嫌疑,保管他最清楚。
可程悍站在原地眼珠转啊转,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益发瘆人,他直勾勾盯着关青,问:
“老头儿发工资的日子是固定的吗?”
关青仔细思量,道:“我爸的工资都直接给我妈了,但每到月初那几天,我爸会给我点儿零花钱,那应该就是月初了。”
“那你那俩哥呢?他们知道么?”
关青被问的心头一惊,“应该......是知道的。”
辛福有等的焦躁不安,催促到:“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跟那俩畜生有个屁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