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黑色福特轿车鸣按着喇叭,穿过商店林立的接到,沿着数不清的里弄、小巷,疾驶了半个多小时后,拐入租界区。这里是洋人、军阀和富贾的天下,中心区建有大花园和喷泉池,酒店戏院也更多,沿街看不到乞丐。
轿车继续往前行驶,又过了十多分钟,桐音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西洋住宅。
黑色铸铁大门和黄色石头砌成的围墙,将住宅与街道分隔开来,大门上方立有柱头灯和雕花装饰,看门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往两边拉开大门。
福特轿车只停了一瞬,就往里驶去。宽阔的坡道两边种满松树,主屋的前方矗立着一座带喷泉的花坛。
桐音惊愕地望着面前的纪公馆。这是一栋砖式三层洋楼,红色屋顶、土黄色砖石墙面。整体建筑呈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兼有英国韵味。正门的古典门廊尤其精致优美,门檐上方凿刻着繁复的石膏花草。年迈的管家和全部的佣人整齐地站在门廊下,迎接主人的归来。
黑色轿车驶进拱形门廊后停下,两名女佣立刻上前打开两扇车门。纪孝森先下车,稳步走到后座,牵住桐音的手,像对待淑女一般,扶他下车。
“小心脚下。”
“哦。”
坐了近两个小时的汽车,桐音的双脚有些发麻,踩在水泥地上,也有一瞬间的头晕,不过纪孝森很快就抱住了他,纪孝和也下车了。
“欢迎回来,大少爷、二少爷。”
白发苍苍的管家穿着英式西服,对两人毕恭毕敬地鞠躬道。女佣和园丁的头,也都深深低了下去,异口同声地欢迎,整个纪公馆有三十九名佣人。
“嗯。这位是桐音,从老家来的,你们以后就叫他三少爷,谁敢对他有一丁点冒犯,就收拾东西,从这里滚出去。”纪孝森冷面无情地说,他向来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谁做错了事,就严格地按规矩处罚!
“是!少爷,我们听明白了。”三十几名佣人齐声回答,抬起头,看到三少爷桐音后,都吃惊地瞪大眼,呆住了。
一个好似陶瓷娃娃一般白皙细腻的美人儿,被纪孝森牵在手里。那又弯又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水润灵秀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们,有一种令人震动的清澄美感,好似江南古典淑女,他们在上海从未见过如此轻灵剔透的少年。
难怪大少爷会事先警告在前面,这么美丽的少年,大家为了能服侍他,就抢破头了吧。
“小音,这位是游总管,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说,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房子。”纪孝和在桐音耳边说道,为了不让他太紧张,有力地握住他的右手,带他往里面走进去。
纪孝森就松开了手,站在原地未动。桐音像初次离巢的雏鸟一样,不安地回头看纪孝森。
“别这么担心啦,”纪孝和轻轻一拽桐音的手,“大哥他有工作要做,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这里是我们的家哦。”
“家……?”桐音看着前方的地毯和华丽得犹如宫廷的大厅,这里是他的家吗?不是软禁他的地方,而是真正的家?因为纪孝和的一句话,桐音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三月初春时节,薄薄的积雪化了,褐色花坛长出新绿,空气中也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桐音已经在上海住了二十多天了,完全适应了新居,和佣人们也相处得十分融洽。他是一个善解人意的、文静可爱的主人,所有下人都喜欢他,亲切地叫他“小少爷”。
纪孝和每天上午都陪着桐音,教他怎么正确地使用西洋刀叉、系领带、以及交谊舞的舞步等等,把桐音教导成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
纪孝森则深陷繁忙的公务中不可自拔,每天六点就出门,十点以后才回家,可他还是不忘给桐音带礼物回来,有草莓蛋糕、巧克力、画册等等,其中最多的就是衣服,光是装在礼盒里的黑色丝质西服、手套和礼帽,桐音就有了二十几套。
纪孝森喜欢把桐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在深夜,亲手为他脱掉。三楼的主卧室是佣人们的禁地,一到晚上六点,就不能再上去,所以兄弟间的禁忌关系,从未被人发现。
游总管是纪家的老管家之一,惟有他知道桐音侍寝的身份,他非但没有轻视桐音,反而更尊重他,处处关照着桐音。
四月初,席卷全国的罢工潮终于退去,纪孝森也能提早回家了,桐音很高兴,因为这个家没有阴暗、可怕的感觉吧,他越来越依赖哥哥们,伸出手拼命想抓住,这山茶花一般渐渐凋谢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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