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志愿的时候,林家乐也没有仔细考虑,就选了自己一直想上的A大。以他的成绩,上A大还是有些冒险的,但是他想自己既然不能读,为何不能填报一个自己喜欢的学校呢。周强看了他的志愿,只有一个志愿,又偷偷地帮他选填了其他几所学校。
天气最炎热的季节还没有到,但是七月的暑意已经不能让人忽视了。林家乐和千万学子一样,熬过了黑色的七月,但对林家乐来说,这不是煎熬,他每天都过得很慎重,因为他知道,过了这段日子,以后这样简单安然的生活就再也不复返了。
考完试,林家乐回到家中,给奶奶上了一次坟,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野草,他一根根小心地拔去,一边对奶奶说:“奶奶,我考完试了,觉得考得还不错,但是我却不能上学了。我不能老是麻烦大家,我已经长大了,要靠自己了。奶奶,我就要走了,等过年的时候我再回来看你,你保佑我平平安安的。”磕完头,林家乐便走了。
他买了一张火车票南下广东,七月是学生探亲的高峰期,车上人特别多,林家乐票买得早,买了张有座票。车是最破旧的那种绿皮慢车,没有空调,车停后,风扇也停了,好多人都拼命地摇着报纸、帕子、扇子等散热。从简陋的站台爬上车,林家乐几乎没被熏下去,一股子热烘烘的汗臭味扑面而来。他拎着简陋的行礼,站在车厢相接处站着,决定等车开了再去找座位。
“让让!麻烦让让!”后面有人在喊。他们这是个小站,上车的人也不少,林家乐不跟大家挤,几乎捱到最后才上车,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上得更晚。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黝黑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拎着两个大蛇皮袋艰难地从车梯上爬上来。汗水从那人脸上如瀑布一般洒下来,他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暴现。
林家乐连忙过去帮忙:“大哥,我来帮你。”他先是帮他拎上一个蛇皮袋,那人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又下去抓另一个蛇皮袋。
林家乐伸过手去:“我来帮你抱孩子吧。”
那人迟疑了一下,看着林家乐真诚的脸,笑着将孩子递过去:“牛牛,先让哥哥抱抱你。”
叫牛牛的男孩只有两岁的样子,他被林家乐抱在怀里,扭头看着爸爸拿东西。男人刚将东西拎上来,火车正好启动,凝固的空气动了一下,总算是凉快些了。男人将孩子抱过去:“谢谢你,小兄弟。”
林家乐笑一笑,摆摆手,往车厢里走去,去找自己的座位了。
车开起来,车顶的风扇也转了起来,拥挤的车厢内终于不再那么燥热。林家乐拿着票找到自己的座位,那儿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他想起四叔告诉过他:有人若是坐了你的位置,叫他让出来,你这一路要十多个小时呢,可别为了助人为乐而自己受苦啊。林家乐看着那女孩,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大姐,这个是我的位子。”
那女的白了一眼林家乐,用普通话嚷嚷说:“你叫谁大姐呢?我有那么老吗!”
林家乐涨红了脸,只好改口说:“小姐,这个位子是我的,麻烦让一下好吗?”
“诶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呢,会不会说话啊,谁是小姐呢?你妈才是小姐呢!”那女看他脸红,知道他是个菜鸟,嚷嚷得更大声了,但是屁股一点都没挪。
周围的人听见这个女人如是说,都哄笑起来。
林家乐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叫大姐也不对,叫小姐也不对,这到底该叫什么呢?林家乐杵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周围的人都咧嘴笑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那女的头发一甩,将脸扭到窗外去了。
林家乐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只好拉了一下背上的书包,往车厢接口处走去。
“诶,小兄弟,你怎么又过来了?”刚才那个男人抱着孩子坐在蛇皮袋上看着林家乐。
林家乐说:“我的座位被一个女的坐了。”
“那你让她让出来啊。这一路这么久,还有一个晚上呢。”男人说。
林家乐嗫嚅着说:“她不让。”
男人说:“那你一会儿找列车员,叫她让给你。她想坐座位,为甚不早点去买票。”
林家乐靠着车厢,随着车身的晃动一晃一晃的:“大哥,你没买到有座票?”
“嗯,我家在冲里头,出来不方便,买到的只有站票了。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我儿子有点受罪。”说着摸了一下牛牛冒汗的小额头。
牛牛横躺在父亲怀里,正瞪着大而黑的眼睛看着林家乐。林家乐说:“大哥,要不你带着牛牛去坐我那个位子吧,你带着孩子,那女人应该会让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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