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该是在自习,教室里没老师,有些吵。凌君则一个人坐在角落,不予任何人jiāo流,显得特别安静也特别格格不入。
沈放想到与他一起讨论漫画时对方那双会变得更为神采奕奕的眸子,与现在这幅冷寂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是滋味。
他走到教室门口,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本来闹哄哄的教室在他走入的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还在一群人里见到了杨茜茜,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脸色顷刻变得非常难看。沈放心里不屑的冷哼了声,视线扫过她,全当没看到。
凌君则也因为这突然的寂静抬起了头,当他看到沈放时,非常明显地愣了愣。
沈放笑着停在他的桌前,弯下腰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我在你们学校打球,你几点放学啊,我等你一起走吧?”
凌君则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摸不清他想gān嘛,但这会儿也不能明着问,就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
“还有一个小时。”
现在是四点,他们一般自习到五点放学。
“行!”沈放闻言直起身,“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别忘了。”留下一句话,他随即转身离去,这件事便就这么轻易地在三句话间决定了。
凌君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怎么心qíng很好地忽地扬了扬唇,不过很快他就收回视线,低下头再次专心于书本之间,只是唇角仍留有微笑的余韵。
沈放去个卫生间一去就是十几分钟,等得一杆少年差点去厕所营救他。
“你掉马桶里了啊!”见他终于回来了,胡嘉乐忍不住笑骂了句。
“便秘行不行!”沈放没多做解释,直接从胖子手里接过球开始了下半场比赛。
这一打又打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日头西下,少年们打得出了一身汗,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准备收拾收拾回家。
“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沈放走到校门口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胡嘉乐和钟憶回身奇怪地看着他,此时其他几个少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落在后面的就他们仨。
钟憶揣测道:“你gān嘛?还想去拉屎?”
胡嘉乐跟着乐:“要真这样,做兄弟的就勉为其难等等你。”
沈放朝他们翻了个白眼,说:“我等人。”
胡嘉乐先回过味儿来:“那姓凌的小子?”
沈放点头。
钟憶啧啧两声,拦住胡嘉乐肩膀装模作样假嚎:“老胡啊,沈放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以后就咱俩相依为命了。”
胡嘉乐嫌弃地推开他:“谁跟你相依为命,你问过我答不答应了吗?一身肥ròu夏天也太腻了,冬天我大概能考虑考虑跟你依一下。”
他这回答对钟憶简直是bào击,小胖子捂着胸口直说自己识人不清心好痛。
一番嬉笑过后,两人准备走了,胡嘉乐临走前不忘嘱咐弟弟:“那行,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当心。”
“知道了。”沈放笑着冲他们摆摆手。
等人都走了,他看了下时间还早,觉得嘴有些渴,就到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瓶雪碧。大概十来分钟,雪碧刚喝完,凌君则就从学校里出来了。
他将玻璃瓶还给老板,之后一阵小跑到凌君则身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掌。
“在这呢!”
凌君则转过头一看,只见阳光下的沈放笑得眯fèng着眼,头发湿漉漉的,肌肤是小麦色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青chūn活力。他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能让你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这之后的很多年,每当他思念沈放的时候,就会想起这幅画面。
两个少年结伴慢慢往家的方向走,一路说说笑笑,将本是枯燥乏味的一段路走的有滋有味的。当然,就算是说笑,沈放说的也要比凌君则多多了,基本都是他的声音。
“对了,我刚看到上次那个丫头片子了,她后来有没有找过你麻烦?”沈放忽然问。
“哪个?”
沈放一脸“你怎么能忘了呢”的表qíng:“嘴特臭那个!”
凌君则马上想起来,“哦”了声,满不在乎地说:“杨茜茜啊,她就是嘴贱,其它也不敢做什么。”
见沈放仍然愁眉不展,凌君则笑道:“我都习惯了,之前我妈还没陪读呢,我就住校,结果常常和同学打架,为这老师没少给我妈打电话。后来我妈实在不放心,就跑到疁城来了,觉得能更好监督我学戏。他们现在不太敢惹我,怕惹急了我揍他们。不过我也不太敢揍他们,怕被我妈知道了她教训我。”
“你妈还真是一心一意要你学戏啊!”沈放听完对方的话,半天憋出来这么句。
他从小懒散惯了,仗着有副好头脑学习从来不上心,加上他父母忙着做生意,并不怎么管他,他这些年可以说过得十分随心所yù。所以他很难想象被bī着去学习某样东西会是什么感受,他妈要是bī着他拉小提琴他大概能把琴弦都给剪了。
“我妈以前是专门唱疁剧的,上过大舞台,得过大奖,后来……”凌君则顿了顿,“后来有了我,她不得不放弃舞台。她想让我代她重新回到舞台上,这是她从小到大对我的要求,也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用了“责任”,一个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似乎太过沉重的词。
“那你喜欢唱戏吗?”沈放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凌君则跟他妈说他不想唱旦角结果被他妈打了一巴掌的场景,那巴掌又重又狠,而凌母脸上那种疯狂中怒到极致的表qíng让他毛骨悚然。
面对这个问题,凌君则表现出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呢?我从小接触疁剧,它已是我的一部分,我也不知道我是讨厌它多点,还是喜欢它多点。不过,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份职业的话,做个疁剧演员有什么不好呢?正好我也很擅长。”
这么说的时候他看起来很轻松,满是不在乎,但沈放却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涩然。
夏季的道路两边充满着蝉鸣,闷热的空气中含着一丝植物的清香。
两人很快到了各自家门口,凌君则与沈放告别:“再见——嗯?”
尾音还没落,沈放就朝着他家方向迈开步子。
“再什么见啊,你都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他半侧过身子睨着凌君则,示意他不要发呆快跟上。
“我家……”凌君则跟上他,“只有凉白开喝。”
“凉白开就凉白开!”沈放几步跨到大门口,催促凌君则快点开门。
凌君则无可奈何,只好开门让他进去。沈放一进门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走看看右看看,什么都稀奇的不得了。
其实凌君则家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作为出租房,家具家电之类不可能太多,简直朴素到有些简陋的地步。
“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凌君则的妈妈凌娅在镇上开花店,每天早出晚归,沈放很少能看到她。
凌君则给他当真倒了杯凉水:“大概晚上八点半到九点。”
沈放接过喝了两口,砸吧了两下嘴:“那你吃饭怎么办?”
凌君则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出两盘盖着保鲜膜的冷菜,转脸对沈放说:“我妈会早上烧好后放冰箱,我回来热下就好了。”
一个青菜一个红烧ròu,是凌娅最常准备的菜。
“那你快热啊,我看着。”沈放好奇地等着看他热菜。
“……”凌君则只好带着他去厨房,然后当着他的面将菜重新开锅加热。
点火,倒入冷菜,翻炒几下装盘,凌君则这几个动作做得很熟练。
“卧槽你可以啊,竟然还会做菜!”沈放看得眼都直了。
“不是做菜,只是简单加热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他大概只会自己炒个jī蛋,有时候盐还要搁不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等菜热好,凌君则再将电饭煲里重新加热的米饭盛出来,他的晚饭就准备好了。
菜色虽然很简单,但味道闻着还挺香,闻着闻着沈放肚子都饿了。
估摸着再一会儿他外婆就该把菜烧好了,沈放准备回家:“参观好了,那我回去了。上次给你的漫画你看完了没,看完了我给你新的?”
凌君则端着碗边吃边道:“看完了,你等会儿楼上丢给我吧。”
他基本上保持在两天一本,对于课业满满还不时有家长监督的人来说,这阅读速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看得还挺快!”沈放笑着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回过头,“对了,等哪天放学回来你去我家吃饭吧,我给你放我珍藏的动画片看。”毕竟有声音的看起来更有意思点。
凌君则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见对方满脸认真,心中不由升起点暖意。沈放大概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邀请他去自己家的朋友。
“好啊。”对着这样的沈放,他很自然便应承下来。
第六章
传习院虽然没有寒暑假,但每周仍会让学生们休息一天放松心qíng。这一天对凌君则来说休息不休息其实都是一样的,因为就算在家他也不能出门,跟在学校上一天自习没什么两样。
他曾经认为他的世界只有疁剧和他妈妈,再也不可能有别的事物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过自从沈放出现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君则,你说huáng金圣斗士哪个最厉害啊?”沈放边翻看漫画边找凌君则搭话。
他在窗边放了把椅子,坐着正好能把双腿架在窗台上伸出窗外的高度,一边还放着饮料和零食供他选择,可谓十足惬意。
“都挺厉害。”凌君则头也不抬地说。
别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休息的时候,他却没有。完成学校布置的文化课作业后,他又开始做他妈妈要求的作业。凌娅为了让他记牢唱词,总是一遍遍的让他摘抄下来,有时候甚至全本都要抄。虽然说好记xing不如烂笔头,但过程实在非常枯燥乏味。
“对了!”沈放放下漫画,将腿从窗台上收回来,盯着凌君则低垂的眉眼看了会儿,突然道:“我都没见你唱过戏,你给我唱一段吧?”
凌君则闻言笔一顿,被他的要求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沈放见他眉头有些皱起来的趋势,怕自己说的话触了他的逆鳞,忙又说:“不行就算了!”
他也就是有点好奇,不是非看不可。
凌君则将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尽收眼底,有些好笑。
“你想听什么?”
沈放听他这么说一下来了兴致:“随便,只要你唱的应该都挺好听的。”
凌君则闻言一笑,随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他其实是不爱在别人面前唱戏的,特别是像沈放这种并不懂行的少年人。但因为现在要听的不是别人,是沈放,所以他也愿意破例为这个人唱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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