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暗沈沙哑,成年男人都懂,那是一种过度忍耐的艰辛。
“你该,知道的。”
他说著便将自己温暖的额头,代替手心,慢慢,慢慢地,贴上了对方,湿凉的发迹。
他们从未离彼此如此之近过。虽然明明只触碰了额头的部分,但却仿佛全身都融化在了一起;两颗同样流浪漂泊的灵魂,终成为一条互相交错纠连,难以隔离分开的根。
尽管来自的世界不同,尽管所过的生活不同, 尽管一直以来所适应的社交人群,也都不尽相同──然而那却并不影响,他们都同样的孤独,与寂寞。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庄景玉都还自卑地以为自己配不上黎唯哲, 因为黎唯哲不仅是他的伴侣和爱人,而且还是他的贵人与恩人──是黎唯哲将他拉出了黑暗的深渊,同他并肩,站在光明的顶点。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单方面的施舍和给予在任何感情之间都不可能长久地存在;尤其是在,黎唯哲和庄景玉之间。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都有感觉,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毫无意识也毫无自觉地,他们就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再像是,一贯的自己。很奇怪对吗?没错是很奇怪。但是那并不意味著,他们就虚情假意,装神弄鬼,远离真实。
都说在不同的人面前你也是不同的自己。那麽黎唯哲和庄景玉就是在彼此的面前,成全了最完美,也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人需要相对的圆满,所以才带著一颗心来到人世,去寻找他生命中,天意注定的另一半。
而现在,黎唯哲紧紧拥抱庄景玉,好像无论怎麽用力都还闻不够那般,狠狠嗅吸著从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悠悠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心中暗想,他竟然如此幸运,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命中注定。
“嘿……庄景玉,”黎唯哲点到为止地吻了吻已然陷入空茫状态的庄景玉的眉间,随即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缓缓吸进口气,接著一句一句,轻声道来。
“其实我最讨厌总喜欢当鸵鸟逃避现实的人。但是对於你,一次又一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这麽全部容忍了过来。”
“我是很喜欢画画和设计没错,但是我从来没有为任何特定的人,量身设计和订做过衣服。连几个月前我的小姨苦苦央求我,我都因为没心情,而没有答应。”
“我从来都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任何场合的歌舞晚会,你知道从高中起我就最讨厌这些形式化的玩意儿,所以那一次,依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坐在了那个破小礼堂里,跟下面那些起哄喧哗的猪头白痴一样,像个傻子似地,仰头看著台上。”
“可是当你出场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什麽都值了。我竟然会变得比那些猪头白痴还要激动兴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那时候那个礼堂里的一切,那些,原本那麽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切,都突然间变得很好很好,再好不过……再好,也没有。
“当然我不得不说,从客观来讲,你们那个节目,真的是所有节目里最无聊的一个。”
“还有你应该能想得到的。除了亲人我从来不给任何人过生日,更别提是主动过生日。……不用问林烟,他当然不可能。他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今晚,我们俩之间的交谈对话里。”
“所以我当然也从来没为了谁,主动去拿过蛋糕。”
“哦对了,我当然更不可能轻易就为了谁下厨……事实上我本来也不喜欢烹饪的,那都是小时候实在太无聊了,随便翻了本儿食谱,学来玩儿玩儿而已的。”
黎唯哲说了这麽多,停在这里,终於又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後庄景玉听见他用一种,自己从未听闻的宠溺语气,温柔口吻,极尽甜蜜地,轰炸了自己已然嗡嗡作响,阵阵发聋的耳朵。
“那麽,在我刚才所讲的全部事情里,每一件那个唯一的例外,都是你,庄景玉。”
“我可以继续忍耐你鸵鸟著,想当多久都没关系,如果你愿意,只要你开心。”
“……因为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开口承认的那一天。”
再次停顿。
黎唯哲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来,竟会让庄景玉感觉到,好像全身的知觉触感,都慢慢,慢慢地,从他的身体大脑里,退化消失了那般。什麽都再听不到,什麽都再看不到,什麽都再闻不到,也什麽都,再感觉不到。身处的世界骤然挂满一片白雪茫茫,连眼睫毛上,都难过地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冷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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