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著眼睛捂住胸口粗粗喘气,庄景玉似乎听见对面那人很是气急败坏,却又非常无可奈何地张口骂咧了一句,他听不大懂的外语。但那又不像是日语。不过虽然不太明白它的意思,可是庄景玉怎麽听怎麽觉得那声音……竟好像,有一些耳熟的样子?
“靠!是谁走路那麽不长眼睛!?……嗯?是……你!?”
然而还没等庄景玉抬起头来看清楚,刚刚撞他的人究竟是谁,那人便率先作出了反应。口气略显诧异。不过待得庄景玉听完那一句惊诧难掩的自问自答以後,无论表情还是心情,很显然地,都只有比眼前这个人,更加诧异的份儿。
一瞬间,人在好奇(抑或是震惊和激动)之时的潜能,大概也是无限的。下一秒庄景玉便用他有生以来的最快速度,哗哗哗在自己的脑海深处,如疾风翻页那般,飞快扫过了他这辈子迄今为止,所有经历过的记忆片段。
用区区几秒锺的卑微时间,风卷残云般清晰扫荡过,曾经漫漫几十年的冗长光景,最终,画面暂停在了去年,当楚回还留在自己的身边,陪著自己去意大利进行毕业旅行的那一次,当归来之际,他们俩一同在罗马的菲欧米奇诺机场,碰上了楚回的发小──如今炙手可热风靡全球的顶级名模,季晚潇的,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片段。
那时候以为是微不足道;可在此刻看来,於庄景玉而言,却犹如一道,救赎的天籁。
庄景玉刷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直直往前望去。
晨时的好天气早不知在何时,已然悄然褪远消失。蓄满雨水的厚重阴云沈沈盘旋在低矮灰败,令人窒息的苍穹天顶。然而模糊站在眼前不远之处,几步开外的那一道修长高挑的俊美身影,远远望去,却仿若一道穿透阴霾的晖阳流光,温暖却也夺目地,柔软刺痛了庄景玉,失忆多时的,濡湿眼眶。
有些人有些事,你可以暂时地回想不起,但是那并不代表,你就能绝对地,将其忘记。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能够被完全忘记的东西。
有些人告别在生活里,但却永远,活在心底。一旦现实中出现任何与他相关的蛛丝马迹,无论沈睡多久的记忆,都会被轻而易举地,重新唤醒。
而现在,这个和楚回大有关系的漂亮模特,就这麽活生生地,好像从天而降的天神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面前;戴著一副明星所特有的,几乎遮去了他大半张脸的夸张黑色墨镜,双手抱胸身姿笔挺,脸庞神色也逐渐从惊讶诧异,慢慢转为清冷沈郁。
庄景玉按捺不住心头狂跳,半个箭步窜上前,脱口就想问一句“楚回在哪里”,结果没想到季晚潇的反应居然比他还要更加快上几分,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上前来,一手飞快捂住了庄景玉即将张开的嘴唇,一边警惕地转回头去往路口处看了看,直到确信安全无疑之後,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然後放开了庄景玉。
原本庄景玉差点儿就要被吓傻了的,幸好季晚潇在凑上来的时候,悄声在他的耳边轻轻解释了句:“嘘……先别说话,等追我的人走了再说。
……追我的人?──啊!庄景玉瞬间反应过来,现在在他眼前上演的,不是什麽黑帮火拼生死仇杀,而只不过是一出最寻常不过的,粉丝追星之无聊戏码。
於是耐心忍耐了十几秒锺的功夫,等到季晚潇终於表情放心地准备往後退开之时,庄景玉却好像忽然被怪力乱神给附了身似地,脸上神情骤然大变,手指猛地用力一勾,便紧紧攥住了季晚潇肌理分明细腻嫩滑,一摸便知是豪门公子哥儿身份的左臂胳膊。
“……嗯?”肉上一痛,季晚潇微微眯起眼睛,五官霎时变得危险起来。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一张阴沈可怕的警告面容之下,庄景玉却仍旧坚定地选择了牢牢紧攥住季晚潇的胳膊,死活不肯松开双手。甚至那两只手腕用力得,几乎都能让人看清楚,在那一片营养不良的苍白肤色之下,他那一条条,浮动紧绷的青色筋脉了。
於是季晚潇的眉头便皱得愈发深邃紧致起来。事实上,他也只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大致长相,有著那麽一点点,模糊到可怜的浅显印象罢了。毕竟当初,这个人可是被楚回所亲自选中的,用来迷惑萧岚,令萧岚放松警惕掉以轻心的──障眼法工具。
是的,说白了,他不过就只是一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利用对象而已。
而照季晚潇这种贵人多忘事的高傲性格,他之所以能够在过了这麽这麽久以後,都还依稀对庄景玉这样毫无惊豔可言的平凡长相,有所印象的唯一原因是:萧岚施展障眼法,这麽一项富有技术含量的高难度任务,楚回在监狱里挑挑拣拣了长达五年之久,结果最终拎出来的人,居然是这麽一个,说好听点儿是老实巴交,忠厚诚恳,说难听点儿,那可就是迟钝愚蠢,傻不拉几;老远望去,就有满满一股子乡土气息扑面而来的农村学生──季晚潇对此,实在是震惊得难以置信,因此至今,仍然对其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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