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了?
他天下第一的谢明玉谢小少居然被人打了?
这个想法窜进脑海之后,谢小少简直要气炸了,通红的眼睛宛若冰锥般射向谢暄——不信、震惊、愤怒,还有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凭什么,凭什么,他谢暄凭什么打我?
但谢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语气冷酷,“毫无长进。”
毫无长进?!
谢明玉盯着谢暄,狠狠地盯着,用力地盯着,好像非要盯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心里面却翻腾得厉害,仿佛大冬天遭遇当头冷水——他不甘心地垂了眼眸,呵,毫无长进,他有些讽刺地想——什么毫无长进,这还是谢暄嘴上留德,分明是越活越回去。
身上的力气渐渐被抽走,谢明玉滑坐到地上,背靠着浴缸,抹了抹脸上的水,黑色的头发耷拉在脸上,脸被冷水冻得青白,四根手指印非常鲜明,淡粉的嘴唇紧抿着,像个倔强不肯认错的孩子。
狭小的空间里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花洒还汩汩地冒着水,但也无人理会,难堪的沉默蔓延在空气中——
最终还是谢暄先动了,转身拿过浴巾,蹲下身去擦他的湿发。谢明玉扭了下头,想躲开,但没成功,眼睛看着地板,咬着唇就是不看谢暄——
谢暄像没注意到这些,仔仔细细地擦干他的头发,又擦他的耳后、耳廓、耳蜗、耳垂,然后又擦他的脸和脖子——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过去了,只剩下兄弟间的温情脉脉,但在那地下的两个人各自内心的暗潮汹涌却是谁也不能窥破的——
擦完,谢暄关了花洒,站起来,说:“收拾一下,我叫德云居送菜过来——”
“不用了,我回去了——”谢明玉连眼睛都没抬,面无表情地说完,挣扎着要起来。
谢暄的手放到他的湿发上,像一个宽厚的好兄长,“生气了?”
这回谢明玉倒不着急起来了,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歪着头看他,“难道我不该生气?我又不是圣母,别人打了我左脸,我还狗一样腆着送上右脸——”说完,他的目光挑衅地紧盯着谢暄,等待着谢暄被激怒。
谢暄的唇角僵直,确实生气,但没有发作出来,“你怎么不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么事,非要把自己小命玩掉了才消停?”
谢明玉闻言扬了扬下巴,脸上是玩世不恭的轻浮,“三哥,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那么远大的抱负的,别强把你那人生观价值观按在我头上,强盗才这么做——”
谢暄很长时间没说话,然后默不作声地摸出香烟,点了一根,靠在洗手台上,慢悠悠地抽着,他的脸在缭绕的青烟中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专注和柔情,他略微低沉的声音也随着青烟慢慢上升缠绕——
“我一直记得,我刚回谢家的时候,有一次,你从外面回来,直接从跑车上跳下来,走进饭厅,一下子,整个世界都鲜活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那么明媚张扬,让人不注意也难。尽管不愿意,眼睛还是会忍不住在你身上打转,心里面,是有羡慕和嫉妒的,也有渴望——”
谢明玉的手指动了动,抬起头,狐疑地看着谢暄,看他卖什么关子。
谢暄似乎也没想得到谢明玉的回应,只是说:“英国六年,我时不时地想,当年的那个人会变成什么模样了,他会有怎样精彩的人生,真遗憾,我没能亲眼见证——”
谢暄的声音一直是缓慢从容的,甚至没什么起伏,到最后,才显出一点点的怅然来,看着谢明玉,目光如丝。
谢明玉不知道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捏成拳,并且越捏越紧,指甲陷进手心都没有知觉,只是心脏鼓噪得厉害,像有什么要叫嚣着出来,强迫自己抬起下巴,“真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不过,王安石也说,愿为武陵轻薄儿,斗鸡走犬过一生,可见这样的人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很快活——”
谢暄的目光在他身上,仿佛要辨别他这话的真假。谢明玉不看他,站起来,仿佛浑不在意,“这次的饭就先记着,我先回去了——”
他向门口走去,经过谢暄身边的时候,被他轻轻拉住了,谢暄微凉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很轻,但却让谢明玉不敢挣脱。
时隔六年,谢暄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单薄和柔和,五官变得明晰,甚至隐隐有了锐利之感,那双眼睛既有着未经尘世浸染的沉静,又复杂不可捉摸,仿佛下一刻就能默不作声地将你吞噬干净,他认真地看谢明玉,轻声说:“明玉,我一直想你。”
只是一句话,谢明玉就感觉一种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的绝痛和快乐,交互交织撕咬,头晕目眩,喉咙干渴,手指神经质地颤抖不已,与此相对的另一种报复的快感迅速升起,他扭过头,笑得又漂亮又刻毒,“那真抱歉,我记得有人说过,有些事,心知肚明,尝个新鲜,只当年少轻狂,玩笑一场,这话,我没有说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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