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夜的护士就在外面,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里面充斥着痛苦和绝望。
这种痛不欲生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等毒瘾慢慢退去,谢明玉的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上似的,仿佛一尾搁浅的鱼,张着空洞的眼睛,只能无力地呼吸。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个序曲,以后每次毒瘾发作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程度会越来越剧烈,他太知道毒瘾发作时一个人会变得多恶心,多下贱,多无耻,多肮脏,正是由于这种清醒的认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他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自己变成那样一个人?
他的力气恢复了一点,掀开被子起来,走出房间,大步朝电梯走去,正打瞌睡的护士惊醒过来,连忙迎上去,“谢小少爷,有什么事吗?”
然而谢明玉压根不理追着他问的小护士,按了电梯,直接进了里面。
小护士这才紧张起来,慌慌张张地去叫护士长,等护士长赶到的时候,谢明玉已经开了车出了医院。
大风从两边辽阔的稻田迅猛地灌到敞篷的车上,谢明玉宽大的病服仿佛要被吹上天去,天边有几颗寥落的星子,整个世界宛若宇宙洪荒般的寂静,越发衬得跑车的轰鸣声巨大,像是这夜里的不速之客。谢明玉将油门踩到底,感受着速度带给他的酣畅的快感,那宛若走钢丝般的惊险让他可以忘掉一切。
他一直将车开到码头边,码头灯火通明,远处传来忧伤的汽笛声,一阵海风吹来,他打了个哆嗦,才觉得冷。谢明玉一直到全身冷得没有一点知觉才缓缓地驱车离开。
医院那边早翻天了,谢暄也过来了。
谢明玉最讨厌医院一有事,就通知谢暄的做法,好像自己是他儿子似的。谢明玉都想象得到,谢暄会说些什么,反正谢暄从来认为自己只会任性胡闹。
但一直到回病房,谢暄也没有说什么。替他作过简单检查之后,医生、护士鱼贯而出,病房内就剩下他们两人,谢明玉将被子裹在身上,侧躺着,明白着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模样,但他知道谢暄一定有话说。
谢暄站在床前,面容疲惫,医院的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公司忙了一天才刚刚闭上眼睛,极度疲累,他想抽支烟醒脑,然而想到床上的谢明玉,又忍住了,“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明玉,这样的事你真的觉得有意思吗?今天整个医院都为你闹得天翻地覆,我不认为那会让你开心。”
“你怎么知道那不会让我开心?你又了解我多少?”然而这话说出口,谢明玉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幼稚,这种小孩子似的狡辩只会让谢暄更加觉得他是在胡闹,于是他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谢暄似乎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出院的话,那就出院吧。”
这似乎是谢暄的妥协,然而听到这话的谢明玉,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重的酸涩侵袭了他,他的眼泪忍不住地流出来,洇湿了脸颊和枕头。他控制不住这种仿佛来自于命运给与的悲伤和绝望,整个人因为疼痛,也仿佛是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蜷缩起来,甚至开始微微地痉挛,一声宛若小兽般的哀恸的哭声从压抑的喉间溢出,将谢暄吓了一跳。
“明玉?”他的手搭在谢明玉的肩头,谢明玉整个缩成一团,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嘶哑的哭声牵动着谢暄的神经,他不知道谢明玉是怎么了,但谢暄看着这样的谢明玉,心缩成一团,怎么也展不开,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不停地叫他的名字,抱住他的肩膀,用手用力抚摸他的脊背,他的后颈,亲他的脸颊,吻他的眼睛,他不知道这样做只是试图让谢明玉平静下来,还是心底无意识酝酿了太久的念头终于付诸实践。
谢明玉忽然转过身,两只胳膊紧紧搂住谢暄,紧得简直不能让谢暄呼吸了,他全身哆嗦,一声不响,疯狂而莽撞地去吻谢暄的唇,啃咬吮吸,用尽一切手段。谢暄一手贴在他的背上,一手握着他的后颈,缓缓引导他没有任何技巧的吻。两个人吻了很久,谢明玉那不同寻常的癫狂情绪才慢慢消退,他静静地在谢暄的肩头趴了一会儿,忽然说:“三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谢暄一愣,没有料到谢明玉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谢明玉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谢暄的回答,他放开谢暄,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我不知道。”谢暄站起来,他的心被忧伤压得像石头一样沉。
他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走出去了,然而他没有离开,他只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抽烟——冯开落曾经问他,什么是爱情,他说,相知相守,白头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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