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乎已过了葡萄的季节,只有零星一些果实还是好的,青里透着紫红,其他的大部分都被鸟啄食得不成样子,但被鸟雀所食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鸟雀也是邻里朋友,共居一片天地,慷慨互赠是天理。
谢暄走过去,伸手摘了两颗完好的葡萄,将其中一颗递给那少年。少年睁大眼睛,看看谢暄,有些迟疑地接过来,拈在手里看。谢暄用手擦去了葡萄表面的波尔多液,剥了皮吃——清甜多汁。
少年学着他的样子,先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嗯,还不错——”
谢暄又摘了几颗好的给他,他也不客气,脸上倒没有初见面时的骄纵无礼,与谢暄聊起天来——
“你也念初二,跟我一样,不过目前正在闭门思过中——”少年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葡萄吃上瘾了,自己仰着头摘。
“为什么?”谢暄靠坐在一边的花坛上,问他。
少年鼓了鼓脸,忽然狡黠地眨眨眼,“我往我们教导主任家泼了油漆——”
谢暄愣了一下,看着他,闹不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真的?”
少年懒懒地伸了个腰,眼里有不屑,“市里面有个钢琴比赛,第一名可以免费去维也纳音乐学院进修两周。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他妈妈是中学音乐老师,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过了十级,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额应该是属于他的,但最后报上去的名字却是别人,那个人的老子是市委的——嗤,狗屎大的官儿也紧扒着——”
谢暄问:“他是你朋友?”
“不是——”
“那为什么?”
“看不过眼呗——”
“这种事并不是单单教导主任就能决定的。”
“我知道——不过,总要有人背责任。”
“她报警了?”
“你怎么知道?”
谢暄陈述,“你受处分了。”
少年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虎牙,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她以为惹上了黑社会,躲在家里两天不敢出门,哈哈,笑死了——我爸气坏了,要不是我妈拦着,他非揭了我的皮不可,你看,现在上哪儿都带着我,就差没拿根绳子拴在裤腰带上,烦死我了——”
谢暄也跟着微笑起来——这就是江缇英,他的身上有着一种盛唐纨绔儿的气质——好玩乐、厌读书,斗鸡走狗、提笼架鸟、仗势欺人,变着法儿可着劲儿地折腾,也混着一种游侠儿的草莽之气,“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这种人,不琢磨、不思量,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坦坦荡荡,真小人,真君子。
当然,前提是,他有一个很了不得的老爸。
午饭很快好了,谢暄带江缇英进饭厅,正遇上老爷子和两个人从客厅走出来,与老爷子并肩走一起的是一个中年人,身上穿着军装,另一个年轻点的跟在后头,是警卫员。看见他们,老爷子便满脸笑容地招呼谢暄过来,指着身边的中年军人说:“三儿,叫江叔叔——”
“江叔叔好!”谢暄从善如流地叫了声,想,这就是江缇英的父亲了。
这个如今到哪儿别人都要叫一声“首长”的江一舟——中等身材,起坐立站都毫不拖泥带水,身上有着一种军人简洁利落,上半身永远挺直如松,但脸上和煦的微笑又有一种政客的圆融,深谙为人处事之道——
“好,好——”他亲热地拍着谢暄的肩膀,“我听你外公说你也念初二,正好跟缇英一个年级,正好交个朋友——”又转头对老爷子说,“我看着这孩子就是沉稳的,比我们家那臭小子强多了,还是连长会调养人——”
老爷子摆摆手,笑道:“他这么个性子跟他外婆一个样,我可万事不管的,真要是我带的兵,就这小身板哪经得起操,第一个就不合格!”
江一舟附和,“那是,当初连长在的时候,哪一次对练不是咱们连拔头筹,您带出来的兵,出去绝不丢您的脸。”
老爷子红光满面,朗声笑起来,声音里面不无得意和怀念——他后来虽然军衔一级一级升上去,但最怀念的最开心的还是当初在连队的时候跟一帮刺头儿别苗头,没日没夜地操练那帮心高气傲的兵蛋子,最骄傲的便是他手下的兵拿回一面面锦旗。
江一舟又将目光转向谢暄,“我听说,你挺爱看书,都看些什么书?”
谢暄看了眼老爷子,诚实地回答,“都看。”
江一舟似乎没料到这样的答案,愣了一下,笑起来,“呵,志向还蛮远大,小心贪心嚼不烂,那可就得不偿失咯!”
“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小小的少年目光湛然地说出这一段话,引得原本不过开玩笑的年轻首长有些发愣,少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微微有些腼腆地解释,“最近在读《五柳先生传》,觉得读书态度当如此,不应太多目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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