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边一句好话,你就能成为光芒万丈的英雄;上边一句坏话,搞不好就是通敌叛国的罪人;上边一句话都不说,那就只能是个不用付钱的落拓妓女。他怎么不懂,他只是受不了,受不了一个人的命被这样糟蹋,就算那是个人渣,也该留点渣渣让人做个念想不是么?
“好,团长……”梁上君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我是不懂道理,我也没资格追究这里头的破事,可……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纪策他……尸体呢?”
这回团长怒极反笑:“谁告诉你纪策死了?”
“啊?”梁上君一怔,“刚王副局长不是说……”
王斌擦好了眼镜:“我说什么了?”
梁上君瞅着他深邃的眼赶紧把话吞了下去:“我以为他们把命搭进去了。”
团长叹了口气:“是搭进去了。一连那个叫乔大麦的二年兵,肺部中枪,失血过多救援迟了,可不就把命赔进去了。纪策和另一个侦察兵伤得也不轻,才运回军区医院躺着。那个侦察兵回来嘴里还说着胡话,一边说着什么麦子撑着一边嚷嚷着要跟我讨赏,哎,我这不正和老王商量怎么办呢么。”
“啊。”梁上君望了望两位首长,抽了抽嘴角说,“那什么……团长,我给您把这一地玻璃渣扫扫……”
梁上君被团长训了好一顿才脱身,一脱身就朝着军区医院奔过去。
团长纳闷道:“这臭小子,又不是他的兵,他急什么。”
王斌注视着那个窜出去的身影,眼眸流转,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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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上君一身皱了吧唧的迷彩服,拖泥带水地往医院门口一杵,身上还冒着热气,活像个搞行为艺术的。
医院护士离了八丈远地问:“你有病?”
梁上君下意识地回嘴:“你才有病呢!”
护士一叉腰:“没病杵这儿干嘛?去去去,你这一身细菌病毒的,上我们这儿来做传染源啊!”
梁上君一看自己这模样确实挺不上道的,而且他也深知军区医院的护士惹不起,顿时软了语气:“不是,对不起,那个什么,我就想问个人,早上送来的,叫纪策。”
护士听他道了歉,想想也就算了,道:“今天早上就送来俩住院的,哦哟我看着是伤得不轻,说是当地急救的那个医院整了三天了才能把人转过来……纪策是吧……我看看啊……”她翻了翻手里的值班日志,“住院区4楼10号。”
“哎,好,太谢谢了。”梁上君说着就要往住院区蹿,被那护士大喝一声“站住!”
“怎么?”
“说了你这身不能过去,知道的你是来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恐怖分子呢,你巴望着病人伤口感染是吧,去去去,回去拾掇干净了再来!”
梁上君心道这女人还真是够毒舌的,没办法,他哪里争得过人家那套铁齿铜牙,只得先回连部,乱七八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再跑过去。
一路上他想,见到那人第一句该说什么。
其实他本来计划了很多天的情形是二话不说上去打一架,天知道他这段时间有多不得劲,手痒痒就想找人切磋两下。
多直接,多爽快。
但他没想到纪策真会横着回来。
其实他还想凉飕飕地挤兑他,说要是他跟他一起去,就不会狼狈成这样。
多威风,多解气。
但他这样说也没什么意义。
……
梁上君敲了敲门,没等应声就推门进去。
这是个两人的病房,进门左侧是个独立卫生间,靠近这边的床没人住,床铺整整齐齐一点褶子都没有。中间隔了张厚实的布帘,那头靠窗的病床上似乎有个人影。
设想的所有开场白在见到那人的瞬间全部无效化,梁上君越过帘子,只见纪策卧在那张干净的病床上,睡得正香。
第五十章
梁上君抱臂坐在病床边,足有五分钟没有任何反应和动作,连呼吸都放缓到近乎于无。说实话,他真没想过能见到这副模样的纪策。
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敞着襟,绷带一圈圈缠着他的肩背、腰腹,在他匀称结实的身体上显得紧绷而苍白。梁上君目光扫过他的上半身,有好些较浅的伤口暴露在外,结上一层细薄的痂,深红的颜色凝固,像是生命的流失被强行制止。
梁上君把椅子拉近一些,凑近了看那张难得安静的脸。吊瓶里的药液缓慢地滴着,滴答滴答地数着秒,他想,就花个十秒钟好好看看这张脸吧,这人不犯渣的时候太少见了,这样干净单纯的神情,太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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