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好深,好凉。我不会游泳,吓坏了,一下子就沉了下去。”隔着水,他听到了唐千云的尖叫声,“不过还好,我哥和他同学都会游泳,就把我救上来了。当时我扒着我哥的肩膀,重新能够呼吸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再世为人了。”
这样的夜晚大概特别适合交心,唐湛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底给交代了。这些事周晖、孙嘉然他们也知道,可这么深入的剖析,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和身边人聊过。
唐千淼本身就体质弱,回去后唐湛没事,他倒是直接就病倒了。
然后这一病,就再也没好。
“这年头,你相信还会有人着个凉得个感冒就死的吗?”唐湛没等郁泞川回答就接着道,“嗨,这年头什么事不会发生,倒霉起来喝凉水还塞牙呢。”
唐千淼最后死于全身脏器衰竭,从他救起唐湛到离世,短短不过一个月。
对于唐家人来说,这绝对是暗无天日的一个月。所有人都绷着神经,每天都在期盼唐千淼的好转,可到最后奇迹都没发生。
唐千淼快不行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医院走廊,连方泽宁都来了。应他自己的要求,他们一个个进去和他告别,唐湛是最后一个进的。
唐湛记得那时候自己满心愧疚,觉得唐千淼会这样都是自己的错,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自己的命给对方,换他去死。
“要好好长大啊。”唐千淼病骨支离地躺在那里,吃力地拉住他的手,憔悴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唐湛一下子没忍住,握紧那只手,跪在他床边大哭起来。
“我求他别死,求他留下来,他一直冲我笑,告诉我‘别怕’……”时隔多年,唐湛回忆起那天的情形,仍旧红了眼眶。
郁泞川的烟早就抽完,他不是会安慰人的性格,也不觉得唐湛想听他干巴巴不漂亮的安慰。
他看了眼那碗茶叶蛋,端起来递向对方。
“吃个蛋吧。”他说。
唐湛看了看他,烟蒂扔到脚下踩灭了,从碗里拈起一颗蛋。
“你说得对。”唐湛说,“家人平安最重要。”
郁泞川轻笑着,自个儿也捡了颗蛋剥起来。
唐湛道:“我明天跟老陈说下,让你回诺亚上班吧,别去那鱼头店了,离家远活重还钱少。”
“你怎么知道钱少?”
“难不成他们看你长得漂亮还给你开高价了?”
郁泞川瞟着他:“自从你上次指名要我服务,老板给我涨了五十块吧。”
“操,这都行?”
唐湛内心既觉荒诞又觉好笑。
说来也奇怪,他和郁泞川分明差了好几岁,可日常谈话聊天却与同龄人无异,并没有什么代沟。到底是这小子太早熟,让他忘了年龄差,还是他格外能聊,可以无视各个年龄层?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方泽宁还差了七岁呢,不也心心念念暗恋人家觊觎人家呢吗?
所以说,年龄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个摆设,在意就有,不在意就没有。
吃完茶叶蛋,聊完了心事,唐湛拍拍裤子起身向郁泞川告辞。他去井边洗了下手,又隔着窗跟郁吉吉道了别,转头见郁泞川要去寻手电,唐湛叫住了他,边往门外走边朝他摆手。
“你别送了,黑灯瞎火的,我自己打个手电得了。”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冲对方晃了晃。
郁泞川也没跟他客气,送出远门,倚在古旧的木门边,果然没有再送。
唐湛走出一段路,回头见他还没进屋,又挥了挥手。
“回吧!”
郁泞川抱着手臂,提醒他:“当心看路,别踩牛粪了。”
唐湛心里骂他乌鸦嘴,转身继续往前走。
郁泞川这个事,他还得从长计议,直接给钱虽然能解对方燃眉之急,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而且他总觉得对方不会收。
到底怎么个帮法,他还得再琢磨琢磨。
可能是想得太投入了,唐湛一个不小心竟真踩到一坨绵软之物。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脚下正正好踩中一坨牛粪,颜色黄绿,恶臭扑鼻。
唐湛咽了口口水,心中发出了《呐喊》般的尖叫。
回到车上那一路,他都是蹭着地走的。
来时路上,他让郁泞川给他手机打了个电话,算是彼此留了个联系方式。
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就给对方发了信息过去。
——你个乌鸦嘴,我真踩牛粪了!
他放下手刹时,手机震动了下,他拿起来一看,郁泞川回复了他一个“哈”字。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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