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关敏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中考,她在想李云。
比起当初杀师案在镇上风传的态势,市局四处翻案缉获真凶的消息并不那么广为人知,即使听到风声的人,大多谈论的也是那个可怕的假乞丐,关注李云3个的人比例不高。
可在已经变成初三五班的关敏班上,头发短得像光头的王聪聪和曹兵回到了校园,考不考得上高中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他们家人的想法是,先混到一个初中毕业证再说。
大半年的收容生活让同学们差点没认出他俩来,两人的性格也变了很多,不再凑在一起,动不动就出去闲逛,也不再对同学大呼小叫,他们规矩地坐在最后一排,正襟危坐地听讲,安静得像两团空气。
两人回归自然带来了翻案的舆论,错怪让大家对他们既歉疚又同情,但是主动跟他们搭话的人不多,因为这两人也很冷漠。
剩下那个一直没有回归,关敏一直想问他们李云呢?可是她不敢。
她当时有多义愤填膺,现在就有多胆怯,她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被错怪是因为李云之前的种种行径,可无论怎么占据道德和道理的制高点,她本能里都仍然愧疚,因为她就是欠别人一句对不起。
8月11号这天下午,阴闷了一上午的天终于落了雨,气势磅礴地下了一个多小时,大院里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篮球场上蠕躺着很多被低气压逼出来的蚯蚓,关捷闲得蛋疼,从花坛的灌木丛里折了根枝条,扒掉叶子后穿着雨衣满场溜达,像个推草工人一样,将已经死了和半死不活的蚯蚓都拨到了一起。
免得天晴了地上一干,到处都是被踩成片儿的蚯蚓尸体,扫扫不起来,又没人乐意用铲子逐条地铲,一连好几天,院子里都会有股腐臭味,他鼻子尖而路荣行嗓子眼浅,这味道对他俩来说都异常难闻。
所以他现在把它们堆起来,待会儿拿撮箕一网打尽,然后一铲子埋进泥巴里去,就很一劳永逸了。
在关捷低头作业期间,院子里进来了一个打着伞的人,一身黑衣,伞面压得很低。
他进来之后笔直往前,关捷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路荣行的家门口,平时十里八乡动不动就有人来找汪杨,关捷以为还是那一波的人,就低头继续找蚯蚓。
汪杨在房里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出来,看见门口站了个裤腿湿了一半的少年,瘦长脸,发茬很短,年纪不大表情倒是挺严肃的。
她觉得这人自己好像见过,但一时又没想起来,只好笑着问道:“您是,哪位?有事吗?”
来人收了伞,伞尖上坠落的水滴连成了一串,他扯了扯嘴角,视线在屋里打了个转,不答反问:“这里是……路荣行家吗?”
汪杨看他不像是儿子的同学,含疑道:“是的,你找他啊?不过他现在不在家。”
来人像是有点失望,又像是松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却被隔壁骤起的喊声给压住了。
“炎儿,玉米煮好了,回来吃。”
场上的关捷立刻“诶”了一声,捏着棍子往回跑,余光里他扫见路荣行家门口的场景,发现那个穿黑衣服的人,正扭着头往自己的家门口看,隔着雨幕,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震惊。
然而一道门槛之隔的汪杨,却能将对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她纳闷地发现,这人好像被关敏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时关敏拿着一根筷子,筷子前端穿了个被咬过的玉米,喊完了人,正准备回厨房里去继续吃,可转身的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她顺着直觉转过头,居然看见李云站在隔壁的门口,表情很阴沉地盯着自己。
关敏心神一震,这瞬间心底猛然蹿起了一阵疑神疑鬼的恐惧,她僵住没动在心里想,李云是不是来找她报复的,就是不小心找错了门……
李云心里五味杂陈,复杂程度丝毫不逊于她。
张警官跟他说了破案的全部过程,说他尤其该谢谢拍照的小孩,李云也确实满心感激,要不是路荣行,他还不知道要在少管所待上多久。
回家之后,他爸让他回学校,李云不想回去,老男人竟然也没有打他,只是掉头出去了,让他妈进来劝,不过说破嘴皮也没有用,李云很坚决,他的学校伤到了他。
待在家里的这些天,李云连王聪聪、曹兵以及对方的父母都没见,他心里还有怨气,怨恨这些人和那几个撒谎的小孩,要是看见了,他怕自己管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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