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的纸张有些配不起那些,秀丽,端庄,飘逸,充满个xing的尾部倒钩总能完美的连接在一起的字体,那些字母组合起来,犹如一幅艺术作品,赏心悦目。
“匍匐在掩体里,四周安静之极。远处雀鸟偶尔的叫声常能给我带来惊喜,我喜欢每天傍晚去看望那些攀爬在糙叶子上的青虫。并给予它们名字,还主持过几次有关虫子的婚礼。我将它们关进我的牙粉盒子,它们死去,那之后我再也没关过它们。
虫儿有着无数的足,那些足错落有致的向前徐徐推进,一个落下,一个拱起,它走的很慢却永不停息。它们常常花上一天的时间攀爬,攀爬到最高的叶子上,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青虫的脑袋总要扬起,四处扭头,期盼可以看到什么。
有时候,我觉着,我还不如那条虫儿,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下等兵。一个来自乡下,胆子很小的下等兵,我的上司命令我趴在掩体里观察前方五十米处的一个掩体。
我就这样的被丢到了这里,长官很快忘记了我,我成了地图上的一个标记。
我知道,五十米那个地方也有个威廉,可怜的威廉被他的长官丢在那里,我们都来自乡下,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孩子,无论多努力,都换不来社会贡献点的孩子,除了当兵,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能当兵……”
少将螣柏用他洁白的手套堵着鼻子,这病房的恶臭味道令他作呕。医院的院长一脸尴尬,冲他陪着笑脸笑笑,又恶声恶气的瞪着管理这一片的杂工头。
五chuáng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屋子里弥漫着尸臭和臭袜子jiāo汇的味道。
螣柏看着靠着门边,这屋子里唯一gān净的chuáng铺,他没想到一位军官会住在这里,而院长先生解释说,这个老兵痞总是喜欢住在这里,还喜欢住在这张chuáng上。
“那位中尉先生,他在那?报告书上说,他卧chuáng不起,在用大量的昂贵药物维持生命?院长先生?”螣柏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问到。
院长先生一头冷汗,话音里带着一丝高滑颤音,他看着屋子里的那里老兵痞,大声喝问:“他去那里了?!那……啊?……那里?”
任凭他嘶叫,但,没人理他。
老兵们根本不会怕他,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几个安慰式军功,如果院长敢赶他们出去,或者nüè待他们,他们就敢抱着行李去总统府闹,人无赖到顶点,也是无畏的。
螣柏少将慢慢走到那个chuáng铺边,看着这张看上去还算gān净的chuáng铺,chuáng铺枕头边,几件洗的gān净的衣服整齐的叠放着,衣服的最上面还放着一本敞开的书,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本书,很快他又失望的将那本书甩下。这是一本,粗浅的,讲诉孤独的书籍。
孤独?这是一种拥有大把时间,无处发泄,无处使用的人才会产生的最最微妙的qíng感,螣柏鄙视这种qíng感。他丢开书,就像丢一件细菌一般的将那本书甩到chuáng边。他的教育告诉他,除了跟随华莱士,借着华莱士的肩膀站到一个制高点之外,他不配,也不允许有过多的qíng绪去缅怀他岁月中的孤独并为之感叹。
“我去你的办公室等他,而你,亲爱的院长先生,你在这里等他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叫侍卫官看着你将这里的臭气全部吸进你的鼻子,你的肺部,无论这里住的是谁,他们都是帝国士兵,院长先生。”
他如此吩咐完,转身离开,片刻也不想多呆。
院长先生只能一脸苦笑,又不敢捂鼻子的笔直的站立在那里。这里是军医院,他是医生没错,但是,他依旧是个军人。
邵江一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关注,他依旧再写着他的故事,以疯子威廉的名义。
威廉总是对他微笑,虽然他不会同qíng他,但是他想,他欠威廉一个人qíng,他吸了他最后一盒香烟,还吃了他的牛ròu罐头,当然,他倒卖了他的止疼剂,还拒绝给他倒尿袋,这也是不对的。
“入夜之后,天际昏暗,偶尔有闪光弹会点亮那一边的天空,我知道那是某个压抑不住寂寞的士兵,终于点亮了自己最后的灯,他希望有目光可以照耀到他孤独的身躯之上,他期盼有人可以记忆起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他存在,他一直疑惑,就如我一般的疑惑着,是不是我的长官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可怜的士兵?
闪光弹亮起后不久,成千颗的炸弹就在那处均匀的落下,一朵朵红色,红黑色的蘑菇便会迅速的一个接一个的滋生在那里。迅速发芽,枯竭……我将身躯趴低,因为总有误投的pào弹会落在我的附近。纷飞的弹片,毁了青虫的家,我想,我明天看不到它们了,我必须寻求新的伙伴来打发我的时间……”
邵江一用他的左手写了很久,他将威廉的那些信件整理起来,毫不客气的全部打开阅读,装订。他要把这些信件,还有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以威廉的名义,寄给一家反战报社。威廉是那么热爱写东西,所以,如果家人不喜欢看他的信件,那么,就给全世界读一读吧,总有属于威廉的读者,愿意读那些信件,愿意看他的故事。威廉写了那么久,最后也许他只是想给谁看一下,告诉他,有个叫威廉的哨兵,期盼别人可以读一下他的信,分享一下他的孤独。
小花园的灯光缓缓熄灭,邵江一将东西整理好,纸张竟然不够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些写满文字的厚厚一叠,原来他也是可以将思想演变成文字的,而且还写了那么多。
借着并不明亮的走廊灯,邵江一回到了病房,他推开门,惊讶的呆滞了一下,又倒退回去看看门牌,没错,那正是他这几年每个假期都要回来的病房。
病房内,窗明几净,除了没腿的,能站的病友们都站立在屋子当中,看着gān净的chuáng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被几位医生带出去,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浑身散发着香味的送回来。
现在,他们就如刚出生的宝宝。身上还散发着令他们想要晕过去的,痱子粉的味道,他们不敢坐在洁白的chuáng单上,只好站立在屋子中间。他们不畏惧院长先生,却畏惧那位肥美的胖大婶的饭勺子。
站立在屋子中间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此处的院长先生,那个总是拿鼻孔走路,吃饭,打招呼,看世界的蠢货。
见到邵江一回来,院长先生几乎是大怒,他想向之前那般拿鼻孔讥讽,训斥,却又不敢,天知道这个混蛋到底跟那位少将先生有什么关系?
“您总算回来了?”院长先生晃了一下,他很久没站军姿,有十年之久。疲惫令他左右打晃,幸亏肚子够大,底座够稳,这才没有摔倒。
护士小姐连忙过去扶他,院长先生恼羞成怒的推开她,还想扇她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又忍住了。
邵江一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您?”
您这个字眼,跟邵江一不具备人类正常称谓关系。
院长先一把拉起他:“是您,正是您,我等了您很久,有位先生要见您……”
危险的讯息迅速蔓延在邵江一的全身,邵江一立刻摇摇头,连忙拒绝:“不,我那里也不去,您要是不喜欢我,那么我就出院,我谁也不见。”
“哈,那可是一位少将!”院长先生将军衔的声音拉大。拉长。
邵江一更加不愿意了:“我不去。那里也不去,我不舒服。”他说完,走回chuáng铺,拉开被子,想钻进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螣柏少将的侍卫兵毫不客气的左右抓住他的胳膊猛的一甩,意外的事qíng发生了。
邵江一的体重太轻,他们有些力气用的过大,这些侍卫兵都没想到,这人会如此的轻,就犹如一直猫崽子一般,就这样,邵江一飞了出去,后背撞到了病房的墙壁上。
邵江一能躲开,但是,他巴不得出点什么事qíng,于是他任由自己飞起来,撞击在墙壁上,摔到地面上,犹如一只被斩断脖子的jī一般,倒地后的他,抽搐几下,双手扒拉了两下之后,无力的“昏”了过去。
老兵们早就按耐不住,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现场立刻乱了起来。可怜的院长先生,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向后踉跄了几下之后,他滚到了威廉的chuáng底下,脸颊“亲”到了捆绑在chuáng铺下,隐藏的很深的那袋陈年尿袋上,顿时一脸腥臭。这事,邵江一记得,好像是他gān的。他不愿意去倒尿袋,就把尿袋捆藏在chuáng底下中央的位置。
坐在院长办公室的螣柏少将,等得实在不耐烦,他开始后悔来此处。站在院长先生的办公室,他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大鱼缸,看着那里的院长先生心爱的宝贝鱼,他翻来覆去的在心里数了十几遍,后悔了十几遍。
他应该……直接在军部下个命令,叫那家伙上去见他的,但是,华莱士还是期盼此事保密,知qíng人要少一些,他来此也是打了巡视医院的旗号……他必须以华莱士的意愿为准则。
螣柏拍拍桌子,抓起桌子上的一大袋子鱼食毫不客气的整袋子的倒进了那个倒霉的鱼缸,站在那里背负双手,心qíng愉快了一些的欣赏。
那些鱼飞快的游过去抢食,很快翻了肚皮。
正在愉快的欣赏这一刻的螣柏少将很快的心qíng又低落起来,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的推开,他的侍卫长一脸气急败坏,带着羞愧脸颊肿胀的脸颊冲了进来。
“少尉?发生了什么事qíng?!”螣柏很惊讶,在这家破医院,有人敢打他的侍卫官?
侍卫官敬了个礼,语气带着一丝羞愧大声回答:“没有!什么!事qíng!先生!这是我们的错!先生!已经解决完毕!先生!”
“此处不是在家里,请称呼军衔。”
“是!我等奉命等候中尉先生,但是中尉先生回来后并不愿意来见您,我们使用了一些手段,但是中尉先生的体重显然出乎大家的预料。少将先生,他飞了出去!但是!事qíng已经平息。只是体重出现了一些小差错。”
“体重?”
“是的少将先生,中尉先生被甩到墙上了。”
“墙上?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那是猫吗?”
侍卫长苦笑了下,讪讪的摸下脸:“怕是,还没猫重呢,真的没有胡说先生,现在,中尉先生又昏迷了,但是医生说没关系,这位先生一天总要“昏迷”几次,倒是老伤兵们很愤怒,发生了一些小争斗,但是请少将先生放心,事qíng均处理得当,没有引发过大冲突,院长先生答应发特供品之后,那些伤兵就老实了……妈的!”
螣柏叹息了下,伸手从衣架子上够下自己的军帽怕打了两下:“注意你的措辞,少尉。”
“抱歉。”
对着镜子,螣柏慢慢的整理仪容,穿军用披风,一边穿一边问:“那么,我们今天是无法见到那位中尉了?”
侍卫官讨好的帮他抚平披风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带着一丝炫耀笑着说:“院长先生说死不了,叫我们把他抬到救护车上了,我想您很快就能在您的办公室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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