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表都拿到手了,起码也有一半的机会,小威要请客呀。”
“等能出去了再说吧。”
我有点意兴阑珊,林丛道:“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不要表现的这么没jīng打采的好不好。”
“是好事,可是,出去又能怎么样了?丛哥,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了,虽然说有书、有电视,但我还是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
我这么一说,张生豪和林丛都不说话了。张生豪是贩毒进来的,被判了十二年。林丛是因为绑架,刑期是二十年。他们进来才没两年,以后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日子要在这里呆。他们还没有完全习惯这里的生活,对外面的渴望也更大于我。现在社会发展如此迅速,十年二十年之后又是什么样子?特别是林丛,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再过二十年,就算减刑,出去的时候也差不多五十了,不说发展,生活都是问题。
“不说这个了,咱们再到超市去买点东西吧。”
对于我们这些在厨房工作的,是无所谓请不请吃饭的,反正厨房就那么多东西,三个人随便也吃不了多少,顿顿排骨牛ròu也可以算到公账里。真要请客,就是到超市。
我这么一说,阿豪立刻也跟接道:“对对,以后的事qíng以后再说。老子还不见得能不能活过十年呢。小威,今天我可要好好的宰你一次!”
在超市里,我们买了很多东西。从毛巾肥皂到各种零嘴罐头,最后结账的时候花掉了五百多。张生豪都有些怯怯的:“太多了,要不,咱放回去点吧。”
我笑笑:“没关系,不是说好要宰我一次的吗?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卡上的钱还多着呢。”
四千多块,本来准备申请空调的,但现在看来是不用了。只是,我真的要出去吗?真的,要这样出去吗?
我的条件是绝对不能假释的,现在能拿到申请表当然是因为外面有人活动的关系。如果是前些年,还有可能是我的父母,但现在,他们却是有心无力。
我没进来之前当然也是有些朋友的,比如吕光比如李海,但当年,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朋友,一起吃吃饭打打架没问题,但要说生死之jiāo……却绝对谈不上的。虽然他们这些年也有来看我,但感qíng却一次比一次淡。
这当然也是自然的,十年,那样普通的友qíng又怎么可能坚持十年呢?我对他们的印象当然还是很深,但,那只不过是因为我在这里面,接触不到外人的关系。如果我在外面,上高中,考大学,出来工作,十年之后碰面,最多也就是感叹唏嘘一下吧。
所以,会帮我跑关系办假释的,可能,也只有一个人了。
这些年我花了王晶不少钱,但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当年王老虎趁我的父母因为我的事心qíng大乱,没心思打理生意的时候,不仅占据了工厂里原本属于我父母的股份,还把我们家原有的两个门市部都霸占了。
所以,别说我最多也不过花几万,就算几十万,也不能说是我占了他们的便宜。但是这份假释……就算我和外面脱节了十年,也知道是非常难办的。
拿到假释表三天了,但我却一直没有动笔,张天问起我也只说不知道要怎么写,因为太过重要,所以要深思熟虑一番。张天笑着对我讲了一下规矩,然后暗示,要快点写,内容并不太重要的。
拿到申请表的第四天,又是一个星期五,我接到通知,我的父母来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想见我们?”
“当然不是,就是意外嘛。”月初我的父母才来过一次,到现在不过才两个星期,他们会来,我自然非常意外,但同时,又有一点的明白。
“我们两个在家,除了大眼瞪小眼,没有其他事,还不如坐车,来这里看看你呢。”
父亲的声音,很是感叹。我嗓子一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20章
在我小时候,从没有想过和父母的感qíng会有多深,他们经常到外地,短了三五天,长的话甚至要十天半个月,就算那么长时间不见面,我也没有过分外想念的感觉。
而当年来到L市监狱,我更对他们有一种怨恨。案发的时候,我还不满十六,完全可以到少年监狱。虽然都是监狱,但据说要比普通的监狱轻松很多。
但是我的案子却被一拖再拖,拖过了十六,而且还是到L市。我那时候不知道家里出事了,只以为他们不管我了。那时候我本来就万念俱灰,其实监狱条件的好坏是无所谓的,但这种认识更让我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大虎的缘故。他利用过去的关系,让法院不那么快结案,同时又告诉我的父母他有办法,让我的父母在慌张无措之下只有依靠他,不断的通过他送钱,不断的丢掉工厂的股份,最后甚至连两个huáng金地段的门市部也丢了。
那两个门市部,就算租出去,每个月也会有两千的收入,这还是当年的价格,现在,更要翻个三五倍。
这些,我当年全部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走出四科要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看到父母。我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天很yīn,法院街前街后都没有人,只有一辆警车,三个因为要早起而显得不满的警察。
我坐在警车的后排,被加在中间,根本无法看清车外的景色,但我还是转着头,不断的看,不断的看,不断的想着父母会从哪条路过来,不断的将头左右摇摆。但,一直到走出K市,我也没有看到父母。
父母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虽然见了他们,但一直不说话,就算看到母亲的眼泪也没有动容,直到父亲也哭了起来,我才勉qiáng开了口。
家中的事qíng,父母一直没有告诉我,还尽力的在我面前伪装出一切都很好的样子。直到后来李海他们来看我,露出口风,我这才知道,原来为了那件事,不仅我的未来没有了。父母多年的努力,也都没有了。
那时候我只有一个感觉:为什么我杀死的,不是王大虎?如果杀了他,就算是做了几十年的监狱,也心甘。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父母是怎么过的,唯一的儿子要坐牢,半生的努力也化为了流水,而我,这个曾经令他们骄傲的儿子,还对他们冷目相对……
说出来很没有出息,曾经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我是在梦中哭醒的。我在白天没有任何反应,却在梦中抱着父母的腿痛哭。也就是那几次的眼泪,才让当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狱警的张天对我有了同qíng,费了好大的功夫把我转到了厨房……要知道,这些地方,也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像阿豪和林丛,都是外面有人给他们花了钱的。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想到这里,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挤出笑脸道,“监狱里给了我一张假释申请表,说不定,我很快就能出去了呢!”
父母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是满脸兴奋:“真的?真的?什么时候?”
“就在前两天。”
“那什么时候会批下来?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等等,老爸,你不用这么急。你知道,这些事qíng都是要走程序的,不过现在给了我申请表,总是有希望的。”
我微笑着安慰父母,自尊算什么?自傲算什么?骨气算什么?父母已经年过五十,虽然现在靠着退休金和保险不用担心生活,但,却再不像过去那样有自己的事业。
我是他们唯一的jīng神寄托,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早日出去,过正常平凡的生活。现在有一个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满足他们?
回去后,我很快写好了申请表,jiāo给了张天,然后,批复很快就下来了,因为我一贯表现良好,所以特地给予假释。从我递上申请,到收到批复,不到一个月,于是,在六月末的一个晴天,我走到了那高高的围墙之外。
十年,从十五到二十五,从少年到青年,没有什么花季雨季,只有高墙,我就像一只青蛙,看到的,一直都是那么大的一片天空。而现在,我终于出来了,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看那广阔无边的天。
什么感觉呢?高兴?喜悦?真要说起来的话,还是茫然。就像《肖恩克的救赎》中所演的那样,当你已经习惯了一种束缚,突然少了这种束缚,那么,第一个感觉,就是无所适从。
以后会怎么样?未来会怎么样?
我,李威,二十五岁,初中学历,杀人犯,除了打架,几乎没有任何特长,是会做饭,可是,却没有证书。
这样的我,未来,能做什么?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下过一个目标,我从来都不是没有目标的人,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要给自己定下什么样的目标。也许,我还是可以定下目标,比如,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找一个贤惠的女孩结婚,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好好的孝顺父母……
这些愿望都很普通平凡,没有城堡王子英雄,但,我却再没有可以完成他们的信心了。
但,无论我是怎样的怯懦无措,当看到站在监狱大门外眼巴巴的往这边看的父母时,我还是露出微笑,大踏步的跑了过去。
无论那些目标能不能实现,我总希望,父母能多得到一些安慰。
虽然父母总说他们过的不错,但当我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有点吃惊。父母现在住的房子是在西郊的一个相当不错的社区,小区有亭子有花园,还有保镖,楼层有供暖系统还有矿泉水。
一百三十六平房,有两个大阳台,三个卧室都是座北朝南,采光相当的好。有两个洗手间,厨房是开放式的,餐厅比客厅多上几个台阶,看起来就像多了一层似的,无形中增大了空间。
装修看起来很简单,但绝不毛糙,完全可以电视中那些富裕家庭的房子相比。我自进家门……不,正确的说是,我自从进到这个名叫九鼎花园的小区,嘴就没合上。
客厅中挂的离子电视,书房里的电脑,阳台上的洗衣机--我第一次知道,洗衣机可以放在阳台上……这一切都让我有一种不知道要如何好的感觉。
“也幸亏咱们家以前的那套房子够大,搬家的时候补助了不少,前两年房价还比较低,否则还买不起这么大的呢。”
我回过神,看着笑着向我解释的父母,点点头,也跟着笑了笑。只要父母高兴,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第21章
八月的K市,是最热的时候,就算昨天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气温还是没有丝毫的降低,反而更多了份暑气。我抱着两个西瓜汗流浃背的向家赶,我是不太喜欢吃瓜的,总觉得会把手弄的很粘,那种感觉非常不好。不过老爸老妈都喜欢,所以刚才看到路边的西瓜不错,就买了两个。本来还想多买几个的,但那卖瓜的生意好,没工夫来送,我也不想一会儿再跑回来给他送麻袋,所以就只买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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