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认识了彭智然那么多年,我知道他不是那种特别有耐心的人。也许我第一次第二次跟他说我在这里不快乐因为没有你,他会在电话中安慰我,也许还会一遍遍的说我爱你,但我知道如果我不断重复我这种内心中其他人根本无法理解的痛苦,他会骂我是无病呻吟。
所以我只能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
很久以后我有时候自己也难以理解,为什么当初精神上会那么痛苦。而彭智然也会在很多年后我被他管头管脚管得很烦,叫嚣着我要自由的时候嘲笑我,说你当初外派那时候多自由,可你还不是给我写信对我说你痛苦得快死了?是的,那时候我甚至觉得言语都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受,开始给他写信,虽然后来真正寄给他的也不过才几封。但在当时我真的觉得精神上很压抑。
射手座是一个很注重精神世界的人,灵魂上的空虚,是他最大的痛苦来源。就好像一个射手如果表现得很花心,那是因为他没有找到真正的Soul Mate,但一旦找到,他会很痴情。我那时候的痛苦,源自我爱的人不在我身边。这不是他的错,这是我和他之间空间距离的错。
距离产生美,但带给我更多的是痛。这段痛楚深刻地被刻进了我的骨髓,以至于后来每次去卡拉OK听人唱梁静茹的“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我都能感同身受。
于是后来我去打了耳洞。这应该是属于转移痛苦法的一种。用肉体的疼痛减轻精神上的疼痛。
第一个耳洞是去金店打的。那时候的金店不买他们耳环,也可以付费打洞。
营业员见我要打洞,有些微的错愕,但九十年代末的时候朋克风已经兴起,耳朵上打好几个洞的小姑娘都有,她就没有大惊小怪,问我要打一只还是两只。
我说我只打一只,我打右边。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耳洞打左边或者右边哪边代表是同,根本没往那个地方想。当时只是由于我的头发是往右边斜的,右边鬓发稍微长一点,能稍微遮下这个耳钉而已。毕竟我还是要考虑在单位里的影响的。
耳钉穿过耳垂的时候像被气枪打到一枪一样。一瞬间的疼痛之后是麻木的感觉,我却在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放松。这种原理很可能就跟自虐者的感受一样,肉体上受苦的那一瞬间,精神得到了一定的解脱。就好像那道伤口是你灵魂的一个出口,从这个伤口里,你压抑着的那一部分流逝掉了些许,然后你得以喘一口气。但这种举动会让人上瘾。
周末回去彭智然看见我新打的耳洞的时候很生气。一方面是气我的任性,不考虑后果。要知道在我们这种系统里,特立独行的人是不会有前途的。另一方面是由于我不会打理,我的耳垂发炎了。
耳垂发炎很讨厌,又红又肿碰一下就疼。彭智然给我用金霉素眼药膏和酒精棉花消毒,可每次拿上拿下那耳钉,耳洞都会又遭受一趟摧残出血。他就叫我索性把耳环拿掉让洞自己长上算了。
我不肯,我说你根本不能理解我是为什么去打的耳洞。
他看我一会儿,上来亲我,说我知道,我懂的,你过得不快乐,你的眼睛比以前忧伤。
后来我的耳朵一直不好,他没办法只好去问女同事,人家说可以找那种比较粗的茶叶杆子塞在耳洞里,这样上药方便不用拿上拿下,耳洞也不会重新堵上。
结果他就把公司发的茶叶整罐都倒出来,就为了给我找一根茶叶杆子。一边找一边骂:“转移痛苦法是不是,下次你再觉得痛苦了,告诉我,我打你一顿你就不痛苦了!”却还是轻手轻脚的给我涂耳朵。
我贪恋这种被他呵护的感觉,后来又去打了两个耳洞。第三个打完的时候他真的发怒了,把我摁在墙上做了一回,做到我直求饶才放手,说你要是再敢在耳朵上打洞,我就弄个东西塞你后面,你信不信!
我只好腰酸背疼地说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九九年他生日的时候,正是这个城市阴雨连绵的季节。
他的生日不是周末,快到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电话里听得出他有点失落,说:“陈嘉,我快生日了,可是我爱的人却不能陪我。你说,他会来陪我么?”
我说不会,他很忙,要工作。
他生日的前一天,台风肆虐,我买了中午的火车票请了假,回去给他庆生。走在路上,雨大得连伞都撑不住,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我浑身湿透,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就打电话来了,说:“陈嘉,你没回来吧。这么大的雨,如果你想给我惊喜回来给我庆生的话还是取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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