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绎走过去,修长干净的手指揭下窗勾,顺手拉上木框窗扇,插好插销,把窗关得严严实实。
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别墅里头也有个这样的阁楼。
好像是他五岁那年,淘气像只猴似的,自己跑到隔楼里面玩耍,也是开了推拉窗没关上。
刚好当晚台风,风雨交加一整晚,第二天楚清河带他上楼看他的杰作:本来堆积在架上的报纸,被吹得湿哒哒地糊得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木地板也被水浸得湿透了。
他当时扁嘴就要哭,楚清河哈哈笑地把他扛在肩上,除了让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
温暖,安详,那就是他生命最初,最美好的时光。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他十岁那年,楚清河溺水罹难。
被送到母亲家,是他不能选择的事,在那个小小的三口之家,他的存在突兀而尴尬,证明了他母亲过去那段难以启齿的不堪。
于是,她选择让年幼丧父的孩子到学校寄宿,眼不见心不烦。见面则是冷暴力,这就是楚绎,从十岁到成年的八年。
十六岁时候遇到竹马,他也曾天真地以为他孑然一身的孤单,终于结束了。
两年后,那个女孩出现,一个暑假颠覆了他仅有的全部。
竹马牵着女孩的手求他成全,他们那一架打得很厉害。
竹马是继父同事家的孩子,当事情不可收拾地摊到母亲面前,等着他的是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她当时是怎么骂的?
“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丢我们的人,你怎么不干脆去死呢?反正同性恋早晚得艾滋。”
而后的事更加不堪回首,她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为了防止他逃走,把他在家里狭小逼仄的储藏室里,关了整整两天。
那是2006年,离中国把同性恋者从精神病患者的名单上正式删除,已经,五年有余。
楚绎在阁楼窗边站了一会儿,本来就不算明净的天光褪成沉沉夜色,才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也没心思吃饭,他直接回了房间,那个三口之家,手机现在没拉黑他的人也只剩那女人的小儿子一个,楚绎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而后拉开阳台的推拉门,也没开灯,转身靠着床脚坐在地板上,默默地等。
风夹裹着沁凉水气从洞开的门呼呼地往里灌,一室山雨欲来的凄清。
他眼光看着远处墨色浓晕的天幕,那终究是给予他生命的人,到了现在,依然留着余地转圜,就算是他对母亲这两个字,最后的敬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终于响起,悠扬的铃声划破沉寂。楚绎手一抖,搁在膝盖上的胳膊放下去很快拿起手机。
果然是他要找的人,飞快地接通,电话刚凑到耳边就听见女人气急败坏的质问声:“你找你弟弟干什么?”
没等楚绎回答,女人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舅舅为什么会见记者,更不知道他干嘛那样说,他欠了几十万的赌债,我跟他早就不来往了,他做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楚绎说。
因为她有顾忌,她不敢。只能从利害出发揣测自己的亲人,不知道谁更悲哀。
又听见女人说:“我跟你爸为什么离婚以及我嫁的是你的谁,这些事,你最好不要出去乱讲,否则你喜欢男人的事,我也可以抖出来,鱼死网破我也不怕的。”
楚绎喉头一哽,到嘴边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原来,已经破碎的,还可以继续粉碎成粉。
就到刚才为止,他都还是想着替她粉饰不堪的。
过了好久,才沙哑地颤声开口,“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女人的声音带着哭音传来:“我不能让你弟弟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他爸爸妈妈怎么样。”……
车停在别墅门外,秦佑从车里下来,院子里狂风大作,风卷着碎石沙砾,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抬头眯眼望过去,别墅楼上一片漆黑,楼下客厅的窗子,只有微弱的灯光透过来。
但他猜楚绎应该在家,秦佑大步走到门廊下,打开门,果然,楼道的灯亮着。
楚绎好像有难受时把自己藏在暗处的习惯,秦佑心里头不安更甚了,本来他是打算让助理先回来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安排人留下那边处理后续事宜,自己亲自回来了。
这些天他几乎没功夫关注其他事,等他看到新闻,楚绎的事已经闹得如火如荼。
他问过燕秋鸿,燕秋鸿说:“长远不说,眼下的麻烦就是,《不夜之城》里边楚绎那个角色也存在跟父母冲突的问题,而且小说里头这个剧情一直存在争议,事情解决不了的话,可能面临换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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