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辛华明是自己人,亏的一毛不剩那也没什么,大不了重新开始。但是那些员工呢?魏氏中下层靠薪水吃饭养家的,人数在五六千。这些人的身后都有个家,有老人要照顾,有孩子要抚养,有许多有关于未来的梦要实现。
魏醒记得自己去收购常弥市那四家药厂的时候,大雨天,老工人们拦着在厂子门口,都一言不发的,满脸雨点子,那是他们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怎么说huáng就huáng了呢?东家卖了场子,他们该怎么办?
魏醒记得他站在高高的车顶上,丢开秘书给他的演讲稿,他不会说好听的。那个时候他说什么好听的都没用,他面对的是几代人都把全家的热qíng奉献给药厂的老职工。现在人家说卖就卖,他们怎么办?他们的父母妻儿怎么办?所以魏醒在那gān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qíng,他叫会计直接拿着公司资产评估书,魏氏流动资金,魏氏储备资金,还有他魏醒的私人存款账户对那些工人说:
“我保证,有魏醒的,就有你们的。”
那些工人们是善良的,当他们得知,他们的生活会得到保障,他们的家依旧完整的qíng况下,他们立刻转身离去,第二天很早就赶到厂子上班。几千人的大厂,竟然没一个胆敢迟到,胆敢不屑这份工作的。有事做,有份薪水拿,对于这些员工来说,那就是尊严,全家的尊严,全家的命。
魏醒知道,盛意一定觉着自己是个小心眼。
没错,自己就是个小心眼,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无法大心眼的去做圣人。这个曾旭,他现在正在预谋一场毁灭自己的事业,毁灭他魏氏大小6745名员工的家庭生活,这个人怎么可以原谅?怎么能被原谅?要不是杀人偿命,魏醒准备对曾旭进行一场危机xing命的殴打,他觉着,打死他都是轻的。
所有人都说魏醒有魄力、有尿xing、有担当。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竟然因为私人原因就轻易毁了他魏氏几千员工的生计?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他伸出手,拉了盛意两下,盛意甩开他的胳膊,他又扳过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盛意不看他硬生生的把自己转过去跟徐磊对抗着。
魏醒那股子邪火,哗……的就冒了起来,他站在盛意身后,看着他一言不发,看着他死倔的跟那帮人对持。
徐磊依旧看着魏醒笑,人的眼神里可以包含很多东西,就这一刻,魏醒觉着自己败的毫无道理。他转身回到屋子,拿了车钥匙,开了车子没头脑的出了小区,出去后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于是,他很没出息的,在小区的外围墙找了个小旮旯,他盘好腿坐下,把电话摆放在地当中,看着电话开始吸烟,心里想着,只要他电话我,我就立马回去。
后来,天逐渐,逐渐的罩上笼布了,魏醒很失望的坐在那里,身边到处丢着的是烟头。
终于,那电话的短信隐约响了一下,魏醒一把抓起来电话。
那信息,却是丁茗发来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场火焰点燃,是我害了那些人,是我害了熊熊。”
魏醒傻了,他拿起电话打过去。
“丁茗?”
“……嗯。”
“你发这个短信,什么意思啊?”
“你能来吗?我在医院楼顶。”
“呃……你那个伤?不是起不来吗?”
“我在这里呢。”
“我能晚点去吗?”
“我看着那火点燃的,是我害了那些人……”
魏醒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斟酌半天之后,还是开了车子去了医院。无论如何,他想,那句话太可怕,三死十多伤,熊熊一辈子残疾了。现在丁茗说他看着那火点燃的,难道……真的就如警察说的那样?魏醒打电话给唐远,唐远没接。
辛华明占线。
王嫣占线……
后来,魏醒来到医院,远远的,他看到丁茗那个孤独的身影站在楼顶,医院里的人并没有发觉楼顶有人站在那里。
魏醒几乎是冲着上了楼,他气喘吁吁的到达楼顶的时候,却听到丁茗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仔细听听,那人却在吟诗。
“你来了。”丁茗的后背很可怕,huánghuáng的印出水来,他站在楼顶边缘的地方。魏醒立马想,他应该找人来帮忙,他这会子才想起来……
“你上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想,你要是叫了别人,万一是个误会,我这辈子就毁了是不是?”丁茗笑眯眯的,一点不像个病人。
魏醒连连点头,看着丁茗的背,那要多疼啊?
“你总是这么善良,好心的几乎可恶了,电话给我用下好吗?”丁茗伸出手,魏醒想接近他,丁茗却指指一边的石台上:“放那里。”
魏醒只好把电话放到那边,看着丁茗走过去,一脚将他踢到楼下,不久楼下有人大叫……
“那能寂寞芳菲节, yù话生平。 夜已三更。 一阕悲歌泪暗零。 须知秋叶chūn花促, 点鬓星星。 遇酒须倾。 莫问千秋万岁名……这是纳兰xing德的词。”丁茗看着魏醒说。
“我不懂。”魏醒直说。真的不懂,他现在已经,已经非常后悔把丁茗当成正常人,一个还不错的朋友,一个因为火灾受到伤害的病人来对待了。
丁茗扭过头,看着远处:“chūn花秋叶,年复一年,岁月无qíng徒添白发。魏醒,你害了我。”
魏醒不懂得,他瞪大眼睛看着丁茗。
“我知道,这是qiáng词夺理,但是,仔细想起来,魏醒,你是最可恶的那个人。”
有人悄悄接近着那边的角落,举起一个纸牌上面写着:“叫他冷静,请他对未来充满希望。”
魏醒挖挖脑袋,他实在很想要个手机。
那边的人举起牌子拼命的挥舞着,魏醒只好机警的重复了句:“丁茗,你要冷静,要对未来充满希望,烫伤一定能治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角落那堆人,举起大拇指。
“我喜欢你,我爱你,已经喜欢了很久了,魏醒。”丁茗盯着魏醒很认真的说。
角落有人有举起牌子:“说你爱他,叫他先下来。”
魏醒没说话,他看着丁茗,许多……许多……他无法理解盛意的地方,现在他一下贯通了,他想抽打自己无数耳光,是,他是猪,是头蠢猪。
“盛意很敏感,他的敏感是可怕的。就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我自己是喜欢你的时候,他提醒了我。那个时候我开始打量你,审视你,我发现,你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我爱的那种。对爱单纯,懂得珍惜,对爱忠贞。”
丁茗苦笑着说着。
魏醒傻眼一般的看着对面这个男人,他有些可怕,眼神疯狂,就在他身后一尺多的地方,那里掉下去,会变成ròu饼。魏醒的心揪揪着,有些难受,他觉着,站在那里的不是丁茗,却像自己。他就要掉下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样不好。
角落里,又有人举了牌子:“已经报警,同志一定要坚持。”
魏醒张张嘴巴:“对不起。”
丁茗失笑:“啊,不用道歉,我爱上你,不是你的错。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是漂浮着的,人xing是漂浮的,品质是漂浮的,爱qíng是漂浮着的。为什么我,或者是盛意,都会这么喜欢你,其实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他看着逐渐,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色,有人点亮了医院所有的灯光,警察站在角落里举牌子:“找到他自杀的原因,满足他的条件。”
魏醒很苦恼,他回头看下丁茗,丁茗根本不需要他,这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也是那么骄傲的人。我不笨,还很聪明,没人比我能想得开了。从小,我就不怕摔跤,一次……一次……跌倒,我都能爬起来。为什么见到你之后,我就偏偏想不开了呢?为什么?魏醒?”
魏醒摊手:“你下来,我们慢慢说。”
丁茗根本不搭理他那个茬:“站在这里,看着这个城市,看着这个医院……你看,那边是停尸间,我们站在的这个楼层三楼是这个医院唯一快乐的地方。你来的前些时候,我在那里看了很久呢……我想我出生的时候,我父母也是这样高兴的吧?对我充满期待……”
魏醒点点头:“你下来,你这样他们也会伤心。”
丁茗猛的一拍手:“我想,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了!”他上下看着魏醒:“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的……”
魏醒扭头,那位警察正和另外一位警察写纸板。
“你靠得住,就是这样的。现在……靠得住的人还真的不多了,所以我一直喜欢你,我下意识的靠近你,也许,你在我最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伸了一把手,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了。我每天钻在牛角尖里想不开,看不开,我拼命的跟盛意比,拼命的做一些根本不该是我做的事qíng,现在,我还酿成了这样的惨祸。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站在这里再看你,比起我对你的感qíng,比起熊熊和那些死去的人,魏醒,你也没什么,真的,你只是个普通人。天……我疯了吗?”
魏醒傻了,正在写纸板的警察跟躲在角落的人一动不动的,大家都认真的听着。
“你……你……放的火?”魏醒不敢相信。像神明发誓,此刻魏醒脑海只有震撼,没有任何其他的念头,包括刚才他一直担心的盛意,这个消息太震撼了。
“那天之前的事qíng你知道了吗?”丁茗问魏醒。
魏醒点点头,警察问了许多次了。
“我去跟盛意道歉,他却把我拍到门外,他对我总是有着一股子从骨头里泛起来的厌恶感。”丁茗觉得无法理解。
魏醒道歉:“对不起,你知道的,盛意不合群。”
“我拼命讨好他,巴结他,我最初只是想做个朋友,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人。”
“对不起!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盛意受过伤害。”
丁茗笑了下,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事qíng,眼睛再次的就如魏醒初见他一般那么清澈。
“那边的警察先生,你们也出来吧!”丁茗大声说了一句。
那个楼口的角落走出来许多人……
警察,医生,病人,闲人……这里慢慢聚拢了很多人,他们看着丁茗。
丁茗头上冒着冷汗,伸手抓住一个杆子,开始说起那天的事qíng。不过,他是从他小时候说起的……他的声音很清楚,没人说话,大家都安静的听着。
“我是一个同xing恋,一个靠着自己双手赚钱,坦坦dàngdàng生活的同xing恋。我的银行账单上每一分钱都是正当所得,和你们的一样,每天睁开眼,我看到的世界和你们相同。我对每个人微笑,我从不奢望去讨任何人一丝一毫的便宜。但是即使如此,我依旧被人歧视,被人看轻,他们当着我说着人话,背后就指三道四,完全不把我当人。我就住在那位刘艳芬阿姨家的楼上,每当那位阿姨不痛快了,我就会听到她在楼下指桑骂槐的说……变态,疯子,畸形……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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