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表婶找了他很久,见他回来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走上前来刚伸出手,看到他一身脏泥时动作尴尬地停在原地,林子虞抬头看了她一眼,侧身避开,走进了旁边的卫生间里。
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见到过林崇良了。
表婶接他出院的那天,他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盯着角落里那个紧闭的酒柜,压抑住颤抖的欲望,轻声提出了想搬去学校住的要求。
表婶通情达理地答应了。
林子虞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住进了学校宿舍,住宿条件不太好,和其它四个同学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卫生间是共用的,晚上还会定时熄灯,但他还是慢慢适应了下来,甚至不再怕黑了。
可能是大脑受刺激以后自然而然地遗忘了原来的恐惧,也可能只是单纯脱敏了。
可他还是很难入睡。
林子虞已经能够在夜晚无光时平静地躺在床上了,但只要一闭上眼,那些折磨他的可怖梦魇就会立刻出现在眼前,掐断他的睡意,逼得他满身冷汗,睁着眼睛捱到天亮。
伴随着睡眠的失常,记忆力也无法抑制地开始下降,以往看一遍就能记住的课文,背了千百遍还是能轻易地遗忘,学习于他而言,慢慢从得心应手变成事倍功半。但林子虞也不记得失忆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便也没有太多挫败感,忘了就重新再记,反正他除了上学这个任务,也没有其他任何的牵挂了。
就这样,他勉强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离表叔家又远了一些,依旧是住校,高中三年在沉默中一晃而过,林子虞交到了一两个朋友,虽然感情不深,但相处得还算友善,他的状态比之最初要好了很多,晚上也能睡着了,虽然记性还是不见好转,但摸索到了学习的方法之后,也能把成绩稳定地保持在中游。
高考前填志愿时,他未经思考,就选了C市的一所大学,最后的成绩比他预估的要好,进了最好的专业。结果出来的那天,他就换了手机号,和表叔一家彻底断了联系,只身一人回到了原来的家乡。
回来以后,他在这片陌生的故土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虽然依旧没唤起以前的记忆,也没找到任何熟悉的痕迹,但心里还是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不管怎样,他还是回来了,林子虞想,最难的都捱过去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在命运待他还不至于太过苛刻,他在这座城市里惶然漂浮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人牢牢抓住,得以双脚落地,重新扎根。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的过去,一点一滴都当作宝物一样小心珍藏,把迷了路的林子虞拉回坚固的堡垒里,不管不顾地圈起来,将外界的所有伤痛拒之门外。
……
林子虞忍不住地使劲抱紧了面前的人,把脸埋进黎旸的肩窝,在断断续续的回忆过后沉默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带了点不自觉的委屈和内疚:“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对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重新体会一次少失怙恃的惨痛经历,也要把那段记忆重新找回来。
黎旸手抚着他的脊背,没说话,沉默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林子虞的手下意识勾住对方的脖子,两人以一个极其亲密毫无间隙的姿态吻在一起,黎旸轻而缓地舔开他的唇,手移到往后移拢住他的脖颈,亲吻逐渐变得又重又深。林子虞仰着头,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如此渴望对方的触碰,唇齿相缠的温度准确无误地传进心底,几乎让他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结束之际,黎旸把嘴唇移开,他甚至主动追了上去,贴着对方的下巴和唇角汲汲皇皇地蹭,死皮赖脸地又讨了一个吻。
黎旸抱着他躺到了床上,林子虞仰起脸去碰他的喉结,指尖在他侧颈轻轻滑过,重复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方把他的手攥进掌心,放在唇边吻了吻,哑声道:“我知道。”
接着俯下身慢慢往上,柔软的亲吻一路从脸侧落到鼻尖,再轻轻蹭过眼皮,最后伸手撩起他的额发,稳稳落在了眉心处。
林子虞闭上眼睛,听到面前的人压低了嗓音问他:“困不困?”
他摇了摇头,轻轻叫了一声:“黎旸。”
“嗯?”
“你不会走的吧?”
“嗯,”黎旸说,“不会。”
林子虞点点头,又有点不安地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我不会骗你,”黎旸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所以别怕了。”
对方的语气并不重,却带着让人无条件信任的魔力,林子虞安下心来,大脑一松懈,困意便如潮水般上涌,像寻回了巢穴的幼兽一般,靠在身前人的胸口,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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