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口水,海因茨。”赫尔曼好心地拍了拍他,“我可怜的兄弟,自从回到巴黎,脑子也坏了,身体也坏了,真是倒霉透顶。”
海因茨找机会用充血的蓝眼珠瞪他一眼,表示严重抗议。素素去厨房倒满一杯温水,放在海因茨桌前,“喝水之后会好一点。”
他连忙用法语致谢,端起玻璃杯喝完天使的圣水,从这一刻向前所有他在深夜买醉时碎裂的心都恢复原样。
当然,这样他的胸腔会有点儿挤,毕竟他的心碎了太多次。
可怕的是他没料到,素素坐会原位之后居然能够异常冷静地对赫尔曼说道:“还有一道菜,叫宫保jī丁,兰斯的伙计有没有提过这道菜的含义?”
“当然。”赫尔曼答得太快,以至于海因茨根本没机会阻拦,“意思是嫁给我。坦白说,我认为中国人比法国人更làng漫,就连一道菜都可以用来表达爱意。你觉得呢?亲爱的。”
维奥拉点头,“就像伊莎贝拉,美丽又神秘,我愿意为她做任何làng漫的事。”
赫尔曼捂着胸口,“噢,亲爱的,你这么说我可真伤心。”
维奥拉乐不可支,“那你该吃一口‘我爱你’填补伤心。”
餐桌上充满了赫尔曼与维奥拉欢快的笑声,海因茨在这笑声中感到深深的懊悔,早知如此,他绝不该离开卧室,更不该打开房门。他正在被嘲笑、被羞rǔ,他可怜的最初的爱qíng,正在被无qíng的寒风chuī灭。
但他无意见发觉莉莉玛莲坐在他对面,低头时藏着一抹笑,这笑容如同少女峰峰顶开出的郁金香,让人无法忽视。而下一秒她眼角上扬,带着chūn风的甜蜜,给他一个温柔可亲的眼神。
老天,他背后绽开无数香根鸢尾,他的激动溢于言表,这感觉比战斗授勋更加令人澎湃。
他想要呐喊,想去西伯利亚雪原上狂奔,去阿尔卑斯山上攀爬,去东线战场上带领101装甲师冲破斯拉夫人的武装防线……
海因茨非常肯定,上帝创造莉莉玛莲,就是为了无限次地折磨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
午餐在qíngcháo暗涌当中结束,赫尔曼提议出去走走,海因茨正要拒绝,就听见素素说:“适当运动,这不错。”
维奥拉也非常雀跃,“我知道这附近朱莉格拉夫罗玫瑰园很不错,你们认为呢?”
赫尔曼当然同意,但似乎没人理会海因茨的个人意见。
他就像个刺头,一个没人理的老光棍,凡开口必是拒绝。
到达玫瑰园后,维奥拉与赫尔曼很快被素素与海因茨落下,这对热恋中的小qíng侣躲在玫瑰花从当中,除了热吻之外无心做其他任何事。
海因茨与素素并肩走着,阳光很好,玫瑰花半开,这是非常美妙的风景与氛围,但他有些紧张,确切的说是——非常紧张、非常非常紧张。
“亚历山大是我的堂兄,他在圣彼得堡大学读书,我们偶尔通信。”
“什……什么?”
素素突如其来的解释让他回不过神来,他本以为她正生他的气,或许是极端厌恶,毕竟他在她面前曾经愚蠢地无数次地表现出种族分子的可怕言论。但她居然在告诉他,与她通信的那个可恶的斯拉夫……不不不,是可爱的中国人是她的堂兄,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未婚夫或者毫无根据的qíng人。
上帝啊,他就知道,她早已经对他qíng根深种,这几天她一定也在痛苦失眠当中度过,想尽办法找机会向他解释,你看,这就是证明——
“咳咳……很显然这件事已经在党卫军的调查当中。”海因茨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假装清理嗓子,“感谢你的坦白,盛小姐。”
素素抬起头,望着他,不住地笑。
在海因茨眼中,素素的眼瞳dàng漾着莱茵河的波光,她的笑容似chūn风似蜜糖,每每令他无法抵御。
“你在笑什么?”他努力回归平静,努力用正常人的词句与她对话。
“没什么。”素素摇了摇头,她的笑容神秘莫测,“只是觉得少校先生偶尔也有可爱的时候。”
“真的吗?”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后悔,他高扬嗓音兴奋异常的样子更一只乱飞乱叫的火jī没有区别。
真该死,他得扳回一局,他必须让莉莉玛莲知道,他绝对不是个不能控制qíng绪的神经病,他的心cháo起伏都是因为她,噢,美丽的,令人心碎的莉莉玛莲。
海因茨赶紧板起脸,郑重地说道:“我不得不提醒你,女士,把帝国的少校与可爱这种词联系在一起,是不正确的。”
“非常不正确。”他反复qiáng调。
素素保持微笑,继续向前走,根本没被他严肃刻板的面孔吓住。
海因茨越发懊丧,他觉得他在她眼中无所遁形,他已经彻彻底底被她看穿,除了束手就擒,他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应对她微笑的办法。
他完了,他坠进温柔陷阱,再也无法脱身。
“少校先生常在姑娘们楼下唱qíng歌吗?”素素走在他身前一步远,转过头向他展露出极其漂亮的侧脸,她背后是温柔的阳光以及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这场景真像一幅中世纪名画,海因茨想着,她所抵达的地点,没有一个角落不美。
“并没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女士。”他的腰背挺直,高瘦的身体几近完美,淡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他这么说着,确切地说是,他这么假装着,素素却突然转过身,停住脚步,站在他面前,微微皱着眉头,正深qíng地望着他,她漂亮的黑眼睛像一汪湖水倒映着他英俊的眼眉,她踮起脚,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难道……难道她要吻他?虽然他不介意她的主动,是的他明白,很难有人能够在马肯森少爷的英俊外貌下抵住诱惑,但……他更愿意他们之间的初吻由他主导,他以自身多年的经验发誓,他绝不会令她失望。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在五月柔和的阳光下,在火红玫瑰的衬托中,开始一段làng漫美好的恋qíng……
“你的脸怎么了?”
噢,噩梦,这真是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儿童节,给小海这个神经病也发点糖
Chapter16
“只是普通的荨麻疹,您只需要回到家里拉上窗帘好好睡上一觉。”圣路易斯医院的接诊医生挂着听诊器打着呵欠这样告诉满身红疹的海因茨。
素素也坐在海因茨身边,她微微蹙着眉头,担忧地向医生问道:“那……病因呢?如果是由于外界刺激产生过敏,是不是需要做过敏原筛查之类的测试?”
“不知道。”秃头圆脑袋的中年医生拿钢笔在诊断书上来来回回不知道写些什么。
“不知道?”很显然,海因茨被医生懒散且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激怒,“看来法国的医生也跟军人一样,没一个靠谱。”
医生仍旧慢悠悠的,保持着他一贯的无所谓的人生姿态,“这位bào躁地少校先生,如果你去国立图书馆查一查资料就知道,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荨麻疹是查不出原因的,也许是食物摄入,也许是阳光照she,真正原因只有上帝知道。”
“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庸医。”
“你当然可以选择去其他医院,不过,虽然荨麻疹的病因说不准,但我敢保证,巴黎没有任何一家医院能够和圣路易斯相比。”
“说得对,整个巴黎都那么不靠谱。”真无聊,他居然烦躁地和全科医生斗起嘴来,都怪他全身浮起大片风疹,令人瘙痒难耐,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差点把脖子上的皮肤抓破。
“总得给我点什么,打针或者吃药,我必须尽快结束这个什么该死的荨麻疹。”
医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当然可以给你开点儿多塞平或者海明拉,但是这种东西心理安慰大过生理疗效,或者我该给你开一针抗敏剂。”
“那就赶紧。”海因茨抓着下巴上的大红疹,浑身上下充满了不耐烦。但正当他焦躁得像一颗随时要爆炸的地雷时,从他身侧出现一只雪白莹润的手,轻轻握住他的——
神奇的事qíng发生了,他常年握枪的充满力量的右手,变成软弱无力的小废物,轻易被她带离他红肿的下颌,她正温柔地看着他,这目光令人想起莱茵河边朦胧的月色,以及夏夜温暖cháo湿的风,她轻轻说着,“不能抓,小时候我外婆跟我说,起风疹抓破了要留疤的。”
紧接着她找护士要来一只手术手套带上,站在他身前问,“还痒吗?”
海因茨点头,但在言语上否认,“我想我可以克服,作为帝国最年轻的少校,我……”
然而素素不等他长篇大论说完就问,“哪里痒?”
海因茨扬了扬下颌,有点儿撒娇的意味。
看着这位没长大的幼稚男青年,素素忍不住噗嗤一笑,她的笑容就像这个五月最明媚的阳光,照亮所有yīn郁而灰暗的角落。
莉莉玛莲,我的希望天使——海因茨正这样想着,他发热红痒的下颌就被素素握住,隔着橡皮手套来回摩挲。他就像是一只躲在玫瑰园晒太阳的猫,被主人挠着下巴,舒服得眯起眼睛,并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满足的呻吟。
医生摇了摇头感慨道:“chūn天来了,就连无聊至极的德国佬也开始谈恋爱。”
没办法,初夏天气晴朗风高云淡,本来就是适合恋爱的季节。
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海因茨最终只从医生手里领到一小盒抗敏药。然而他挺直背走在素素身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运,他甚至开始感谢荨麻疹,这病发作得正是时候,让他能跟莉莉玛莲产生更加亲密的接触,虽然这接触仅仅只是挠痒痒……
今天海因茨自己开车,对,他临时抛弃了汉斯,作为最通达的上司,他给了汉斯半天假,让他随便gān点什么,总之别来打扰他,顺便带个口信给赫尔曼,让这个烦人的大苍蝇有多远滚多远。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看自己,除了莫名其妙的红疹子之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他对自己充满信心。
“盛小姐,耽误你一下午时间,我感到非常抱歉。”他一边开车一边找话题,并且时时刻刻注意仪态,腰腹挺直,双肩放松,右手手肘搭在车窗上,紧张当中透着慵懒,这姿势帅气极了,海因茨个人非常满意。
“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我。”素素双手合握在膝盖上,食指慢慢绕着手背转圈,仍然有些拘谨,“虽然医生没有说明,但很可能就是食物引起过敏,我……”
“这不是你的错……”原本打算安慰素素的话被突然打住,海因茨想了想,转变口吻说道,“如果盛小姐真的感到内疚……我是说如果你认为非得做点什么才能安心的话,不如留下来陪我一起吃晚餐,你知道的,我现在这副样子实不方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