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掀开的眼皮无法阻止光线透入瞳孔伸出,离尉如同受到诅咒般看向屏幕。骨骼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鲜红的血从ròu里溅起来,染湿了镜头。
镜头深处,被包围的人倒在血泊里,仍艰难地抬起头,咬着下唇,紧紧盯着镜头。那是一双,美得令他想哭泣的眼睛。
「他到最后把舌头都咬断了,就是不肯吭一声。周扬从哪找来这么个宝贝?」
鲜血源源不断从那人身下流淌出来,蔓延到四方。行凶者知道身后有录像机,有意无意保留一个空隙。
离尉看见那一直高昂的头粘满鲜血,美丽的眼睛盯着镜头,无论挨了多少棍,眼睛始终执拗地盯着镜头。
直到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轻轻挨到地板上,失去焦距的眼睛仍然大睁,看不见一丝悔恨畏惧。
他死了。
周扬深爱的,已经死了。
冷冻的躯体忽然变得滚烫,五脏六腑中狂奔的热流让离尉几乎忍不住痛哭。
离尉死了,他的记忆,他的从前,原来已经死了。
什么离尉的一半?根本连一半都不是!
离尉抬头看着上方,洛辛冰冷残酷的微笑使他眩晕。
「不可能!」他蓦然吼叫起来。
「现代的整容技术多先进,何况你和他本来就挺象。计划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把你送到周扬身边,然后让你爱上周扬。」洛辛欣赏着离尉痛苦的挣扎:「你就是离尉,今天,我终于可以看到这张可恶的脸露出绝望的神qíng。」他按住离尉的头,兴奋无比地盯着离尉流露出痛苦的眸子。「看看这双眼睛,这双绝望的眼睛,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周扬……」离尉闭上眼睛呻吟。
「别闭上眼睛,离尉。让我好好看看你哭泣的眼睛。」洛辛疯狂地撩开他的眼睑:「你不是很坚qiáng吗?你被轮jian的时候嘴角还在讥笑,你被打断双腿的时候还挺着脊梁,真不愧是周扬的qíng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要qiáng的人,宁愿被活活打死也不吭声。今天你总算哭了,你满脸的骄傲终于消失了,你高傲的眼神总算不见了。」
胸膛感觉到一阵凉意,像风透过肌肤直接chuī到心脏上头。
他听不见洛辛在疯狂地叫嚷什么,天旋地转没有停止过,只依稀记得周扬低沉的叮嘱。
「留在原地……」
从前的离尉、狂野的离尉、嚣张的离尉、yín乱的离尉,无数个离尉在脑里指着他冷笑冒牌货,冒牌货!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还是喜欢你。」
「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
「离,你答应永远不要离开我。」
有谁被洗脑后会完全改变原来的天xing?
有谁会将自己的过去最亲最爱的忘得gāngān净净?
「不不,我是离尉,我是离尉本人……」他无力地看着洛辛,发出空dòng的声音。
若他不是离尉,那他和周扬,就是擦身而过不回眸的陌路人。
谁用指尖把他的神经撕成一条一条,条条皆成血丝?
「你是离尉,你是我亲手造就的离尉。」洛辛的舌头钻进口内,霸道地吸吮他的津液,动qíng地说:「你是属于我的离尉。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脸蛋,我把你送到周扬身边一段时间是对的,看看你的眼睛,你的潜质完全被激发出来了,无与伦比的美丽。」
洛辛轻巧地拉下拉链,下体骤然接触的冷空气令离尉浑身一震。
「放开我。」
「你难道还想为周扬守身?可笑,周扬如果知道你是冒牌货,根本就不会在乎你被多少人睡过。」
「不。」
一记毫不留qíng的巴掌,甩在挣扎的离尉脸上。
洛辛居高临下,用指尖轻轻抿着优美唇角逸出的血丝:「周扬不会心疼你的血,可我会。从现在开始,好好记住,你是我的离尉,是我造就了你。」
「不,不!不!不……呜……」
离尉象受伤的野shòu一样吼叫,叫声被封在洛辛qiáng硬的吻里。
「听话点,你也想被活活打死吗?」
口腔中搀和了另一个男人的气息,周扬早上留下的淡淡酒味dàng然无存。
眼泪,从长长的睫毛上滑了下来,离尉几乎被这带着耻rǔ的液体灼伤。
他不是离尉,真正的离尉不会在洛辛面前哭泣。
无助感包围了他,象细菌一样吞噬他。
周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低沉地唱着哀伤的歌哭泣?他甘愿倾注满腔温柔的男人已死,被侮rǔ,被殴打,被杀害,默默埋在不知名的地方。那是怎样一个狂野的灵魂,俘虏了周扬,俘虏了身边彪悍的汉子,甚至在死后仍然荼毒杀害自己的敌人。
戳穿的真相清晰又残酷,每一丝过去的疑虑都可以从这找到答案。愿周扬永远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他不是从前的离尉,甚至不是离尉,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让洛辛一偿心愿的躯壳。
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的躯壳。
「我的名字是什么?」木然任洛辛在手摸索自己的身体,他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轻问。
「离尉。」
「不,我的原名。」
洛辛贪婪地咬住他的锁骨:「已经忘掉的东西,何必想起来。你以前是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现在,我会让你活得不平凡。离尉,你和周扬的那个离尉不同,别自讨苦吃。」
「洛辛,你估计错误。」他盯着洛辛,扯动被打得青紫的唇角:「冒牌货未必就比正牌货软弱。」
一道刺眼的折she光芒传到洛辛眼中。
刀!他这训练不足的学生竟不知不觉偷了自己小腿上的刀!
多年的训练让洛辛反shexing地握住离尉持刀的手腕。
「离尉!」惊讶的呼声响起。
洛辛估计错误,刀并非刺向自己,中途力度忽然转了方向,直刺入身下人的胸膛。
刀刃入ròu的沉钝声在耳膜里清晰地回dàng,瞬间,满目的红染湿离尉白皙的胸膛。
「你疯了吗?」洛辛气急败坏地怒吼。要不是抓住离尉的手腕时改变了一下方向,刀尖就会直直cha入心脏。
「我们之中谁不是疯子呢?」俊美的脸泛起淡淡的惨笑,离尉静静闭上眼睛:「别碰我。我已经爱上周扬了。」
他一直在偷,周扬的温柔,周扬的泪水,周扬低沉的qíng歌,周扬的爱。
多幸运的小偷,却一直不懂珍惜,痛恨命运的不公平。
这一切并不属于他,他偷去了,那个受尽折磨仍光芒夺目的男人的幸福。
真正的离尉,到死还高傲地昂着头。
但他已经贪得无厌地爱上了,这份不属于他的幸福。
那不彻底的一刀没能夺取他的xing命,但也足以让他昏睡好多天。
朦朦胧胧睁开眼时,都能看见洛辛令人痛恨的脸。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别再犯傻。忘记周扬,你已经属于我,是我的离尉。」洛辛对离尉这个名字的执着近乎可怕。
人工制造的离尉仍叫离尉,无法知道自己原本身份的被洗脑者,只能保持小偷的身份,不放弃他不愿放弃的脏物。
每次睁开眼睛,房间的布局都会有所改变。
洛辛不复那天相见时的疯狂粗bào,仿佛在狠狠发泄一通后回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
看见离尉缓缓扫视四周,他说:「有人在找我们。最近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常常挪动地方比较安全。」
周扬!两个高音在离尉心中震起来。他掩饰着,避洛辛的审视。
他是离尉,不是洛辛的离尉,是周扬的离尉。他暗中咬牙。
形势似乎真如洛辛所说,越来越不利。
今日洛辛一天都没有出现,傍晚的时候才传来房门开锁的声音,若水端着晚饭走进来。
离尉怔怔想着事,没理会他。
若水放下晚饭,却没有立即离开。
他瞅着离尉:「你还好吗?」
周扬在担心吗?生龙活虎的表qíng,在他失踪后是否还依旧保持?离尉微微笑起来,想象周扬把洛辛追得到处逃窜的样子。
若水叹气:「兄弟,我警告过你,别被周扬活抓,那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他等了很久,不见一点回应。
离尉靠在chuáng边,苍白俊美的脸,憔悴得不成样子。骤然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搀扶起自己,离尉惊醒了似的抬头:「若水,你gān什么?」
「帮你逃跑。」若水一贯如常的平静。
「你疯了?」
「没有。」若水搀他到门口,竟然真的按动密码,打开房门:「洛辛今天出去了,这里由我做主。」
逃跑机会突如其来,尚未来得及思索,已经被若水延着陌生的走廊搀到电梯门口。
「在角落等我一会,别东张西望。」
空dàngdàng的走廊尽头剩下离尉一人。看着若水的背影,离尉依然不敢置信凭空天降的好运。
不一会,若水去而复返,拿着一套衣服往离尉身上罩:「跟我来。」
临时住所始终不如老巢防守森严,洛辛不在时若水就是临时负责人,离尉跟着他轻松到了出口。
两人上车,离尉才抽空问:「为什么?」
若水cha上车钥匙,答非所问:「你以前的名字,叫陈明。」
「你认识我?」离尉愣住。
「打小jiāo往的邻居。但我们际遇不同,你兢兢业业老实做人,我混杀手闯黑道,那年少爷想找和离尉神似的人……」若水面不改色地发动汽车:「我卖了你。」
「什么叫卖了我?」离尉头顶响雷一记接着一记,他拧下车钥匙:「你给我说清楚。」
若水转过头冷笑:「卖了你就是卖了你,不这样我能在组织里升这么快?只是……没想到你被修理得怎么惨。」
「你……」
「闭嘴。」若水忽然压低声音,倒后镜里印出洛辛的车驾正驶进大门,刚好停在唯一的车道上。若水低咒一声:「你来开车,qíng况不对自己找生路。」
他下车关上车门,朝洛辛点头微笑:「少爷,你回来了。」
「他人呢?」
「在房间里,刚刚送了晚饭。」若水吩咐手下:「阿群,把少爷的车开进车库。」
洛辛摇头:「不用了,等下就挪地方。若水,你和阿群阿权上去把那人带下车。」
离尉紧张地看着他们在远处不知商量什么,眼前忽然冒出一个陌生的男人。
「小子,你在若水哥车里gān嘛?怎么帽子压得怎么低,鬼鬼祟祟的?」男人对着车窗喝问,立即惊动了洛辛。
电光火石间,洛辛的视线对上离尉帽檐下豹子般的眼神。
「拦住他!」洛辛的喝声bào起。
若水冲上去对着洛辛头脸就是一拳,转头看向离尉,远远大喊:「开车!」
离尉反shexing地踩下油门,猛打转盘,刚刚朝他喝问的男人被撞出三四米。车胎与水泥地面qiáng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轰!高速撞上停在路中的洛辛车驾,把崭新的宝马撞到一边。
喧哗声起,洛辛的手下从四面八方手持武器赶来。
「别松油门,快逃!」若水的喊声冲进耳中,紧跟着两声震耳yù聋的枪响。
离尉骇然看向倒后镜,正看见若水浑身冒血,倒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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