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知道祁思明根本没有回美投的意思,但是他讥讽他,他也忍不住讥讽他。
他从来没有这样苦闷过。夏春草饭桌上聊天,一字一句都在为她的孩子筹谋打算,说他的未来,说他的前途,说他的发展,哪怕对祁思明的一通评价,也是暗自骄傲的似贬实褒。
可是他没有亲生父母了,他比祁思明还小三岁,可是他十年前就没有父母了,没有人替他这样筹划过,没有人在意他的未来,他的前途,他的发展,他在国会一刀一枪地拼杀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他过得好不好,没有人这样维护他,没有人替他打算,夏春草一个国宴请求,他的养父问也不问地就替他答应,他不是不乐意,也不是做不到,但是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工具,对面的父母在为孩子计深远,他却无足轻重,召之即来,受尽羞辱。
*
再后来,他们已经不知道到底在吵什么了。
只记得话赶着话,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剜心,矛盾层层升级。
两个人都极愤懑,极委屈,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水一样,不可理喻地宣泄而出,祁思明最后气得当着凌言的面扇了自己一个冷酷的耳光,说我以后再管你就是我犯贱,凌言激怒之下把她母亲卧室里的摆件尽数扫到了地上,说走了就别再回来。
每个相爱的人,吵起架来都是拿着刀在赤膊互砍的小孩子。
不讲章法,不讲道理。
这一次他们砍累了,筋疲力竭了,带着满身鲜血淋漓的伤口,赌咒发誓说要离开了。
祁思明胡乱地收拾一通行李离开的时候,小妖给了凌言终端提示——这是祁思明一早设的,确定让凌言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家——他们彼此的终端上都有。
凌言忽然感觉到彷徨,他低头茫然地扫视着脚下,钧瓷,建盏,流金玻璃小花瓶,这屋子里的摆件经得住任何一个千锤百炼的目光,可现在什么都碎了,凌言站在满地的狼藉里,坐下去的时候,他感觉空空荡荡的,感觉自己就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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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一晚是怎么过的。
他没有回主卧,而是把主卧的门合紧,睡在他这段时间一直住的客卧。不知道是不是小妖又罢工了,屋里的恒温系统好像出了问题,他蜷在冰冷僵硬的被褥里,整夜的胃疼,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跑去盥洗室去呕吐,吐完了昨晚吃的东西,他开始吐胆汁。
他想着自己不能倒下去,明天还有工作,还有采访,他不能倒下去。国会补选在即,他还有好多资料要看,还要筛选哪些后座议员是“政坛僵尸”,哪些适合控制,哪些最好收拾收拾滚蛋,为即将到来的竞选扫清障碍,他今天还要去跟娄昆通话,说一说最近一期表现越来越明显的中央与地方分歧,说一说谁都不希望出现的内部分裂,还有苏闲今天就该给他发调查采访进度了,这些事情很重要,他不能分心……
他想着没事的。权利就是如此,每一方都在谋图私利,但只要运作良好,仍然可以保持平衡,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他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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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迷迷瞪瞪地,天亮起来的时候,他Utopia的闹钟响了,他才挣扎着从盥洗室的地砖上爬起来。
他想着换掉睡衣,才发现昨天根本就没脱下自己的衬衫,他敲了敲脑子,有点懊丧地去了衣帽间。衣帽间就在主卧的隔壁,是典型的欧洲步入式设计,因为他的衣服鞋履配饰比较多,当初为了给祁思明辟一块地方,他们还收拾了好久。
这一次,凌言目不斜视,飞快地在满满四个衣橱前选定衣服鞋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选的并不平日穿惯的纯黑套装,而是层次分明的海军蓝三件套——可能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恶意吧,凌言一直记得这套比其他的更显腰身,全套look低调又亮眼,曾经被媒体拍到还登上过男装杂志,声称就连他的西装都是寻常男明星不敢轻易尝试的“男神检测机”。
挺阔的肩膀设计很有重量感,他干净利落地收紧领口,打上领带,戴上精钢材质的黑色表盘,动作流畅而一气呵成。
然后对着镜子深深呼吸,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战无不胜。
从进衣帽间到走出去,凌言五分钟打理好自己,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身后的衣橱——那个已经被人翻得凌乱,主人已经搬走了的衣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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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八卦小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内阁大臣夜宴祁家夫妇,疑似祁凌二人好事将近”,因为记者没法进入南乐街,所以配图是金顶大楼大厅里博奇的秘书在安排祁家夫妇二人入住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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