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夏春草可能不清楚文惠和凌远山的婚姻生活,但是她的话几乎直击凌言的软肋,那一刻他动也不动,忽然感觉那么尴尬。
时速三百公里的区内快铁运行时几近无声,平稳整洁的车厢尾部,凌言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我刚才说的任期结束工作,您是支持的。”
夏春草却抬头看他,干脆道,“没有,我并不支持。”
第六十四章
上个世纪的文学作品都曾说:“女性是丈夫的文化代表,丈夫们在‘商场中搏杀到伤痕累累’,妻子们却津津有味地参加音乐会、看画展、听演讲,尽情沉浸在文化氛围当中。”
哪怕平权运动发展到今天,上流社会这种沉渣仍然四处泛起,财阀的女主人们除了社交抱负,身上空无一物,每天忙忙碌碌只是为了拥有秀场前排的坐席,看一些不太严肃的书籍、电影,谈论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题,和艺术家、博物馆馆长、演员交往,上流社群的优越感还溢于言表。
但是夏春草不一样,她富有才干,在商场上与人厮杀不输任何男人。
她本人也富有文化才情,用哲学家的目光欣赏艺术,而不是那些附庸风雅之人只是等着它们的增值。
*
六十几岁的人了,夏春草皮肤依然紧致,充满活力,光彩照人,和人相处的时候,有着令人惊叹的开明、宽容和友好。
就像她看展不会去清场一样,一身低调地帮凌言带好口罩,还自嘲说着,“皇帝老儿和平头百姓都有欣赏美的需要,我一个灰姑娘搞什么特殊?”
进展厅的时候有人认出她来,找她签名合照,她也尽量配合,还打手势让凌言和祁思明先走。
*
快铁上,夏春草抬头看他,干脆对他说并没有支持他结束现在的工作。
她皱了下眉,然后春华明媚地笑了,“你说你想回归家庭,有这个想法我挺意外的。”
凌言也微笑,“您说不支持我才该意外。”
这个女人实在是了不起。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感激起她,感激她就算再不满他,也从未给过他半点的冷落和怠慢。
“过来,你看下面。”
夏春草喊他,让他看窗外。
凌言探过身去,只见吊起的高高的快铁轨道上俯瞰而下,地上风景如隔万丈,巨大的城市宛如一座珍稀的城市公园,明珠一般。重峦叠嶂中,影影绰绰露出地上交通线路的轮廓,和缓慢移动的车辆。
“我知道你从来都是做公车出行的,没坐过这样的廉价交通工具吧?——哦!到了!看到那一段红色的旧车厢吗?”
快铁车行速度很快,但是那一段红色旧款快铁车厢还是很瞩目,宛如一片苍翠中托举起的一颗真心。
夏春草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解释道,“那是三十多年前投建的轨道,是这个智能城市最初的廉价交通系统的一部分,因为是第一段,所以现在保留下来做了遗址——我们坐的这个‘三代’说起来都还是按照三十多年那个规划之上的建造的,只不过比那个更快更稳而已。”
凌言点了点头。
夏春草问,“知道这是谁建的吗?”
凌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夏春草笑,宛如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傻孩子,是你父亲建的啊。”
*
凌言愣住了。
看他惊讶的眼神,夏春草道,“你不会不知道你父亲在XXI区做过总长吧?哦,也对,你年纪小,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内阁重臣了,现在人们提到他的功勋都是全国性的重大改革——”她指着外面,“这个线路直通市政、双子楼、新区、蓝色海湾,一起联通的还有整个区内的供水供电和智能设施——其实这项公共设施早年很赔钱的,最高的研发科技,最低廉的收费,那些市政的会计们认为普通老百姓不值得政府投出几百亿来为我们重建新的交通系统——是你父亲顶住了压力——所幸,之后九位总长都没有荒废他当初这项努力。”
凌言还没有听过有人用这样感激的语气提起过他父亲。
他总是听大家说他母亲和外祖父,很少有人谈到凌远山,可能政客总是不讨喜吧。他没想到在他逝世后的十年,能听到有人这样珍而重之地、宛如在说一个英雄一般提起他的名字。
*
凌言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好下意识道,“我知道他推动了智能城市的1.0建设。”
夏春草:“是,但那不是他做内阁大臣时候的功劳,是他在这个区任行政总长时候的政绩,铺路造桥,修筑复杂牢靠的基础设施,打造巨型智能城市——我印象特别深,我当初大学的时候,总长,也就是你父亲强制要求我们中、低等收入家庭认购房屋土地,让我们就是贷款也要买——你看现如今我们这个区发展这么平衡,没有别的区那么吓人的贫富差距,就知道你父亲当年多有深谋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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