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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被问到环境监测问题,他答,“因为已经达标了,所以检测台已经关闭,没有继续监测的必要了。”
问到空气检测取样的具体位置,那干部更是底气十足,直接给苏闲上经纬度,具体到哪哪哪。
苏闲点了下头,打开终端给他看照片,问,“这就是您说的当是检测的照片对吧?”
那官员神色一紧,探身一看,语气立刻支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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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苏闲也刚好把好几张照片发了过来。
照片上附带系统上原本的时间地点和卫星位置,与刚刚那个“脑子有病”的官员说得丝毫不差。
凌言眼皮狠狠一跳,实在想不出基层政府敢如此胆大包天!
生态环境部干扰正常环境监测,凌言见过太多花招,什么让人隔着栅栏用水瓢向采样头洒水,什么用雾炮车强行对周边环境不间断降尘,他都没见过白水港环保局这么狠的,直接用高压水枪来滋。
所谓的“清理工作基本完成”,“大气的VOCs的检测值也已经控制在安全值以下”,居然是这么煞费苦心地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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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正常的拍摄镜头里,那官员后来也是慌了,塞给了苏闲一摞钱,道,“您看……您特意跑来一趟也受累了,听说您孩子不大,回去给孩子吃点好的——我们……我们这不也是害怕惊动领导嘛。”
凌言和祁思明对视一眼,只见都是瞠目结舌,实在没料到基层干部不想曝光的最终原因,不是害怕事大包不住,不是畏惧真的闹出人命官司,居然是害怕惊动上层领导。
这觉悟可真是太高了。
凌言自己都还不知道被惊动一下有那么大不了的呢,领导这个东西如果不能用来被惊动,那要他何用呢?供着一日三餐、定时朝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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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视频是白水港地方政府涉嫌瞒报,板上钉钉。
打开第二个视频文件,凌言才意识到这一次的泄露污染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第二个视频是苏闲对白水港渔民的走访,好几个村民的采访视频拼接在一起,还给了几个海上鱼排被污染的镜头。
“第一天晚上的时候娃睡觉就一直咳嗽,大概是晚上三点吧,就反复地咳嗽醒来,醒来咳嗽,第二天闻到油漆味,还以为是隔壁谁家装修了,等到出门的时候发现全村的人都在戴口罩,粉色的雾气肉眼可见……
“领导来转了一圈看了看,就说不让我们下去直接接触污染水源就完了……
“一晚上啊,鱼排泡沫全腐蚀干净了!鱼苗全跑光了,没跑出去的全死了,就算不死谁还敢买?谁还敢吃呢?还有海蛎田,紫菜田,这些天港口封停,每天作业的大小渔船,这多少损失啊!……
“我十几岁就跟父亲出海捕鱼了,从没遇到过这么严重的事故……
“白天的时候都是臭味,整个区都可以闻到,举报投诉一拨拨地去,都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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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产的渔民,密布的药厂,浑浊的海水,歇业的海鲜馆……
凌言看着这阳光下的失魂落魄和满目疮痍,好像刺鼻的异味也抓挠着他的脸,一阵刺痒。
他心道:完全不一样。
他看的新闻是水产品检测已达标,已经可以正常上市,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去接苏闲的时候,空气不说沁人心脾,但是带着一点咸味儿,还是股湿润的好闻。
“这种污染影响肯定是长期的,绝不仅仅是生计问题……现在饭店都不开门了,当地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没有人敢卖鱼,也没有人买,饭店都不开门,自己家种的菜也不能吃,只能买外面来的……这十几年,听他们当地人说,自从药厂建在养殖区附近,癌症就开始高发……邻近的高校有环境学院,教授们要来做实地调查,还没到人就被扣下来……地方警察挨家挨户地登门,强制性让民众删除网上的言论,就算百姓发了言论,也会被屏蔽,发了视频,也会被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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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流程,这种污染事件遇到群众的环境举报,基层政府会先对其有一个判断,然后看污染严重程度上报,只是很显然,这个小鱼港的事情还没到娄昆这一级就被截胡了。
然后官方媒体就开始不许随意发声,新闻就开始颠倒黑白。
凌言咬着嘴唇,忽然想,他应该早有察觉的,他应该早意识这个问题,网络上大一统的和谐里,他应该早一点警觉的,而不是心有旁骛地没能见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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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思明觑着他的脸色,安抚地捏着他的后颈,像是想让他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一样,“别自责,污染泄露不比地爆炸、火灾、核泄漏,本来就需要时间考察的,前两天灾情尚不明朗,这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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