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山在外面打了一夜梭哈,不赢不输。凌晨回到家中,他没有找到林子森,就把大黄狗从门房里拖了出来。强颜欢笑了一整夜,此刻他对着大黄狗沉下了脸。大黄狗非常的通人性,见他气色不善,立刻就谄媚而又怯懦的夹了尾巴。
叶雪山一身的伤口好容易长合了,结果又被顾雄飞弄破了一块皮肉。蹲下来一下一下抚摸着大黄狗的皮毛,他想顾雄飞怀疑自己得了脏病。自己有财产有势力有朋友有体面,可在他眼中就是个染脏病的下三滥,好像自己穷困潦倒饥不择食,只能在下九流的娼寮里鬼混。幸好自己没有真的落魄,否则他一定要居高临下的得意死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一下,感觉自己思想幼稚,像个赌气的孩子。其实对于自己来讲,顾雄飞实在算不得什么,为了一个不算什么的人而闹脾气,真是不值。
林子森中午过来了,在床上找到了叶雪山。叶雪山刚刚睡醒了一觉,这时躺在被窝里问他:“子森,我要是染了脏病,你怎么办?”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林子森听后先是一怔,随即掀了被子就要扒他裤衩:“已经发出来了吗?”
叶雪山抓着裤腰向后一躲,知道他是误会了:“没我的事,我是问你要怎么办?”
林子森弯腰摸了他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摸,巴掌很大,力度很柔,一双眼睛直盯着他:“少爷别怕,打两针六零六就能治好。”
叶雪山知道六零六是专治梅毒的特效药。颇为释然的松了双手,他对林子森说道:“我真没事,你别多心。”
林子森有点莫名其妙,转而脱了叶雪山的裤衩,他抬起对方一条腿来,前前后后的仔细检查了一遍。叶雪山不是个怕羞的人,尤其是和林子森早已无所不为,所以更不怕看。及至到了最后,林子森低头在他肚脐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吓了我一跳,我想少爷有心计,也不会拿着健康开玩笑。”
叶雪山下午上了火车,要去北平看望吴碧城。此时正值暑假,平津地区又是统一的热闹,他拎着个小皮箱去了火车站,竟然没能买到最近的车票。当然,想要去是怎样都能去的,但是大热的天,他实在不想往三等车厢里挤,所以无可奈何,转身就要往站外走,预备乘坐汽车去北平。但是坐汽车也不是容易事情,首先路远,恐怕天黑都进不了北平;其次人多眼杂,至少得带个汽车夫,而他不需要闲杂人等。
他是以着恋爱的心情去见吴碧城的,起码他自以为是真在恋爱。恋爱总带有一点隐秘性,他觉得三间小屋门一关,隔出来的世界就很洁净,很美好。心忽然软了,脸上也不由自主的要笑,他低下头,心想自己真是该去看望碧城了,好端端的半年多不见,不知碧城是个什么心情。两人如此再久隔几场,怕是碧城要起外心。
叶雪山想象着吴碧城起了外心,然后也没有生气,因为认为自己肯定会有办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不肯松手,对方就别想逃。东一头西一头的眼看快要挤出车站了,他骤然停住脚步,改了主意,原地来了个向后转。
半小时后,他叼着一张车票挤上了火车。三等车厢里面已经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一般,空气弥漫着臭烘烘的人味,孩子哭大人叫,不哭不叫的高谈阔论呼朋引伴,竟如逃难一般混乱不堪。幸而他在海上混了半年,经过无数风浪颠簸,所以此刻倒还能够忍受。在一处座位旁边站稳当了,他正打算慢慢熬过三四个小时,不想身后忽然贴上一名胖大男子,又打哈欠又打嗝,也不知刚刚吃了多少葱蒜,张嘴便是一个毒气弹。叶雪山被他熏得快要闭气,忍无可忍的只好撤退。东张西望的乱走一通,末了他到了车厢一端。因为再向前走就是高级包厢,所以他停了脚步,又见此地显然人少,就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靠着墙壁放下了箱子。
不想就在此刻,包厢车厢忽然上了乘客。为首一人戎装打扮,也不知听了什么笑话,张着嘴哈哈而来,进了车厢还在仰天长笑。一名副官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拎着一摞五彩纸盒。而领头军官仿佛是笑得失控,走着走着停下来,扶着包厢板壁专心狂笑。叶雪山没听过这么热烈的笑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正是满车欢声之际,又有一名西装男子跳了上来,上来之后一扭头,正和笑微微的叶雪山打了个照面。叶雪山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的把脸扭开了。
而顾雄飞面无表情的转身走向大笑军官,同时心中暗想:“见了鬼了,怎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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