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又摇晃了他:“你说啊,你舍得吗?”
叶雪山答道:“舍得。”
低头望着被麻绳勒出深刻红痕的小臂手腕,他忽然笑了一下:“阿南,我没良心的。你对我好也是白好。”
然后他抬起了头,柔软的嘴角在微微的抽搐:“阿南,你走吧。”
阿南沉着一张脸看他:“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叶雪山迎着他的目光,表情是异常的沉静:“这里有很多仆人……”
阿南从他的小褂下面伸进手去,向上摸到了胸前一点。手指掐住狠狠一拧,他在叶雪山的痛哼声中,咬牙切齿的怒道:“放狗屁!”
阿南不许叶雪山说话,叶雪山再说下去,他就真的要大哭了。他知道叶雪山其实不是要撵自己,叶雪山是想死。
托盘上面摆着清粥小菜,是阿南亲手预备出来的。起身端下托盘放在地上,他一口一口的喂给叶雪山吃。一碗粥刚喂了一半,顾雄飞却是来了。阿南回头一看,当场吓了一跳——上午他只看出顾雄飞是被叶雪山抓了一下子,没想到抓得这么狠,不过半天的工夫,抓痕已经红肿起来,看着正是赫然三道鲜红。
径自走到叶雪山面前蹲下来,顾雄飞头也不抬的直接说道:“阿南出去!”
阿南不敢和他抗衡,乖乖的开门退了出去。而顾雄飞抬眼望向叶雪山,开口问道:“没吃完?”
叶雪山摇了摇头:“吃饱了。”
顾雄飞推开托盘,然后把叶雪山拉过来抱到了怀里。低头看着叶雪山的眼睛,他板着一张黑脸说道:“我早上打你屁股了。”
叶雪山答道:“我知道。”
顾雄飞抓过他一只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打你,不是因为你抓我挠我,而是因为你往外跑。你要是再跑丢了,我可怎么办?”
叶雪山没说话,只是微笑。他想自己并非故意要跑,顾雄飞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在淘气。顾雄飞更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本加厉的淘气下去,直到让人防不胜防、忍无可忍。
吗啡能戒,心病难除。目前可以活一天算一天,可是天长日久,终究不是了局。现在顾雄飞无非是招待女朋友而已,女朋友住上个三五天就走,自己还不必总藏在花园子里。可等将来顾雄飞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了,自己又当如何?
叶雪山想自己若是疯到人事不知,倒也罢了;既然如今偶尔还能清醒,就要尽快做出打算。应该了结的,便让它了结。
顾雄飞盘腿坐在地上,一直抱着叶雪山不放手。下午送了沈五小姐上火车后,他顺路去了一趟医院,咨询戒毒事宜。这一趟医院可真是没白去,他感觉自己长了不少知识。
“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就把吗啡戒了吧!”他把叶雪山的手贴到自己心口,不知为何,有些悲哀:“我已经联系了一名军医,他人在威海,再过几天就能到北平了,到时我把他请到家里来住下,让他帮你戒毒。”
叶雪山随口问道:“不去医院了?”
顾雄飞拍了拍他的后背,没有回答。不能把叶雪山孤身送进医院,他不放心。万一叶雪山在戒毒期间发起了疯,情形可是不堪想象。
他不说话,叶雪山也不说话,单是抬手去摸他的下巴鼻子。顾雄飞在家里住了几天,虽然还是黑,但不像起初那样黑的浓重。叶雪山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心情。
第一次见到顾雄飞时,他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家里从来没有兄弟姐妹,他一直成长的颇为寂寞。忽然从天而降一位大哥,还和父亲相像之极,他强作镇定的忍了又忍,差一点就要发作人来疯。
然后就是漫长的、半冷不热的交往。好一阵恼一阵,好的时候太少,恼的时候又太多,追忆起来就很累,因为情绪起起伏伏,都是大开大合的战役。
叶雪山不敢想了,怕自己想着想着,思维又要乱套。默然无语的收回手,他心里是异常的平静,平静的简直奇怪。他挨了顾雄飞的巴掌,但是毫不生气;他抓伤了顾雄飞的脸,似乎也并不愧疚。
他想自己真的是心死了,对顾雄飞都没有感情了,爱与恨都消失了。
叶雪山说要出去散步,顾雄飞就陪着他出门下了楼。两人沿着小径走到假山下面,叶雪山迈步登上石阶,一边慢慢的走,一边说道:“山太高了,上去一趟,真不容易。”
顾雄飞拉住了他:“我背你走。”
叶雪山果然趴上了顾雄飞的后背。顾雄飞稳稳当当的往上走,就听叶雪山在自己耳边说道:“大哥,你很像爹。”
顾雄飞笑了:“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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