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启元当然也闻到了。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荣景笙右边的胳膊骨折,不方便洗澡。这两天他大概从头到脚都没沾过水。他不说,别人不问,于是就这么脏兮兮地过着。
荣启元有些头疼,但是什么也没说。他现在面对荣景笙的时候总觉得有点讪讪的。他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暴跳如雷地拧了荣景笙的耳朵。他想这大概是因为当时是在深夜、而且自己非常疲倦的情况下的缘故。那时候他一定处在极端的不清醒当中。换了是在平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大脑绝对清醒的时候,他断然不会这样失控。
他现在的心情,好比一个人宿醉醒来,忽然想起自己在醉酒时当街裸奔了。
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
荣景笙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的困扰。他这两天慢慢习惯了用左手吃饭、翻书,甚至是用左手写歪歪扭扭的字。他正在用一只大勺子大口喝着碗里的花生猪蹄粥——华人讲究以形补形,在荣启元的关照下,如今月亮宫的餐桌上顿顿少不了猪蹄。亏了荣景笙居然喜欢得很,喝得非常香甜。
偶尔望过来一眼,荣启元都觉得那眼神里闪着得意洋洋的光。
吻别了景筠和景筌,他和蔼地提议:“景笙,你是不是应该适当地做一下身体的清洁工作?你看,你个人的卫生状况已经影响到周围的环境了。”看到荣景笙把右臂举了起来,又加上一句:“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有些不方便,但是基本的清洁还是必须的。”
荣景笙看看自己的胳膊,面有难色。
荣启元再退一步:“如果你确实没办法自己动手,我可以安排一个看护去帮你的忙。”
荣景笙毫不犹豫地问:“男的女的?”
荣启元:“……当然是男看护。”然而话一出口就发觉不对劲了。荣景笙果然说:“您确定?我不论男女都喜欢哦。您就不怕我重蹈覆辙吗?洗澡可是要脱光光的哦。”
荣启元:“……”
荣景笙甩甩长得有些长了的头发,目光收回桌上那一大叠“星期八”上:“不过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野兽,随便对着什么人都会发情。当然为了保险一点,您可以找年纪大一点的人来,比如您这样的老男人。”
老男人。老男人。老男人……
不久前荣启元去拜访一位退休了的政界元老,对方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年轻人。他也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很年轻。但是现在,他二十岁的儿子管他叫老男人。
“——或者郑太太这样的老女人。”
郑太太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推了推眼镜。
荣启元斜倚桌沿狠狠瞪着荣景笙。荣景笙无辜地望回来,丝毫没有要为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反省的意思。“老男人”三个字在脑海中不间断地回放了无无数次之后,荣启元的理智再次断线。他听到自己说:“我给你洗。”
荣景笙扔回来一个纯良的笑:“好啊。现在?”
荣启元咬牙:“等我下班!”
荣景笙继续纯良地笑:“我等你哦!”
荣启元后悔了。他深深地后悔了。他开始回忆自己今天的日程,想要找一件可以让他在外面呆上一夜的活动。可惜没有。今天安排的见面和会议都是在月亮宫进行的。人民党造势大会那样的活动简直可遇不可求。
沙罗国太小。就算他去到若罗岛的最南端巡视,也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回来。
他觉得自己还是少见荣景笙为妙。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荣景笙似乎总是有办法令他做些失去理智的事。偏偏他还是个讲信用的人,话一出口决不收回。
“我吃饱了。我去复习历史了。”荣景笙说着站起来,心满意足、趾高气昂地趿着拖鞋往书房去。
总统府忙碌而漫长的一天过去了。荣启元一直在办公区呆到所有人都离开了,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他开始动手整理书桌、抽屉、书柜……
白辉最后回来检查门窗有无关好的时候,他正在用手帕擦尼亚总统夫妇送他的象牙雕。
“……先生?”
荣启元出身世家,自幼养尊处优。虽然年轻的时候颇过了一段辛苦的日子,但现在可是连看到酱油瓶倒了都不会去扶的。他自己动手收拾办公室,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很烦!
“哦,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走。”
“要帮忙吗?”
“不用!”
白辉非常识趣地溜了。留下荣启元一个人继续寂寞地擦拭各界人士送他的纪念品。擦着擦着,发现架子上居然有一尊栩栩如生的男神铜像。他也想不起来这是谁送的了。男神一尺来高,按照真人比例塑成,手持神杖威风凛凛地站在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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