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场灾难抹杀了这一切。
顾文宇十岁那年,一向忙于工作的父亲母亲终于抽出时间来陪他庆祝生日,父亲借了院里的车,一家三口便自驾到长白山玩。那个时候景区开发程度远没有现在高,本来是大好的天气进的山,不料却赶上了暴风雪,三个人被困山中,车子无法启动,顾父徒步出外求援,顾母抱着顾文宇,将车里能烧的东西全烧了取暖,等候救援。
大雪封山,零下三十几度,所有路标都被掩埋,顾父艰难跋涉了两天多的时间,在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支撑到找到救援时,他只好一边走一边沿路留下自己衣物。所以当附近的村民发现顾父倒在雪地里的尸体时,他身上仅仅留下一条单裤保留最后的尊严,赤裸的上身早已经冻得僵硬发紫。
村民们循着他沿途留下的衣物,终于找到了陷在雪沟里的越野车,不过这已经是他们被困四天以后了。
那时候顾文宇的母亲已经奄奄一息失去了意识,而十岁的顾文宇因为极度的恐慌从车里跑了出来,在附近被雪崩时滚落的岩石砸晕。
他们母子被送进最近的医院,但顾母却没有被抢救过来,最终撒手西去。顾文宇因为被砸中了头,视神经被血块压迫暂时失明。
也许是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顾文宇醒过来以后竟然失去了那部分关于雪山的记忆,而且从他在医院中醒过来的那天起,曾经开朗快乐的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无论跟他说什么都不吭声,甚至在察觉自己看不到东西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总是自己呆在一个角落里,经常一动不动地坐一天,医生说他是患上了轻度抑郁症。
因为顾父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顾文宇的爷爷奶奶年龄太大没有能力抚养他,所以他就被送去了外婆那里,在傣族村寨里长大。
正如当初蔡杨前去旅行的时候所看到的那样,版纳是个水秀山明的地方,民风淳朴人情热络,再加上外婆悉心的照顾,等顾文宇慢慢恢复了视力之后,除了他的性格依旧略显孤僻以外,童年的不幸似乎并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的外婆很开明,在他初中时就送他到市里上学,那个时候他就在计算机方面显露出异禀的天赋,而且也参加了很多比赛,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张旭和唐胖子就是他在一次全国性比赛中认识的。
但因为他的文化课差得太多,他高中毕业后并没有考上特别理想的大学,不过幸运的是,他得到父亲当年好友的照拂,在计算机方面的学习并没有搁置,而且也慢慢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招揽了一批愿意跟随他的年轻人。
顾文宇和蔡杨说这些时很淡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伤感,两个人坐到办公室落地玻璃窗旁,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仿佛闲话家常。
但蔡杨却听得极为难受,尤其是在听说顾父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在冰天雪地里惨死时,差点没丢人地哭出来,于是连忙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加以掩饰。
“你说……你不记得那件事了……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别人告诉你的?”蔡杨问。
“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
“想起来了?”蔡杨看顾文宇的目光愈发复杂,心说这种事还不如永远都想不起来的好,他转着手里的啤酒罐,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顾文宇侧过头看了蔡杨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那默默的一眼看得蔡杨心里一阵忐忑,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吸附了过去一样。
“我以前一直在南方生活,五年前因为公司发展需要来了这里,刚好碰到第一场雪。”顾文宇看着窗外平静地解释,“当时的雪下得比现在还大,而我正在开车,一看到路边堆积的白色,脑子里突然出现很多记忆里不曾有的画面,然后就出了车祸。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开车了。”
蔡杨听了一愣:“不再开车?”
“嗯,因为握方向盘的时候手会抖……”顾文宇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其实他不想让蔡杨知道,他到现在都无法摆脱当年那个噩梦,他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雪天里开车时总会看到母亲被冻死在身边的幻象。
蔡杨想到了那天顾文宇开车去火车站接他的场景,默默地也不说话了。他看着顾文宇的脸发了一会儿呆,只觉得这男人怎么看怎么好看,然后突然凑过去狠狠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骂道:“顾文宇,你还真他么是个傻子!”
顾文宇完全没有料到蔡杨会亲他,不过也仅仅是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恢复如常,轻轻一笑,说:“我知道,但是你比较有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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