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机场的路上还是顾文宇开车。除夕下了一夜的雪,北方的天短,六点多天还没有大亮,需要开车前灯。苍白的光束扫在冰雪路面上,在雾蒙蒙的黑暗中显得极度阴森。蔡杨上车以后和李立邦发了两条信息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顾文宇的神经却一下绷紧。之前开车的时候虽然路边也有积雪,但不同于这次,因为是大年夜,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清理路面,车子是直接在雪地里行驶,轮胎经常打滑。而且来的时候在高速公路上蔡杨一直和他聊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但这次周围却很安静,除了引擎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顾文宇看了蔡杨几次,见他睡得熟不忍心吵他,便坚持开完了全程。但那种刻骨的恐惧感又开始向他包围,让他觉得非常不舒服,冷汗很快浸湿了后背,车子越开越慢。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蔡杨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大叫:“我擦顾文宇你怎么开了这么久!要赶不上飞机了啊!”然后急吼吼飞奔下车去换登机牌。
顾文宇坐在驾驶位上闭着眼休息了片刻,才默默去把车存好,拖着行李去找蔡杨。
过了安检,登上飞机,蔡杨终于松了口气,这时才注意到顾文宇神色不好,猛然想起他好像怕在雪天开车。但又想到之前开车也没见他有什么不良反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这个时候再提这事未免有些马后炮的嫌疑,反倒尴尬,便什么都没说。
飞机起飞以后,顾文宇靠在与蔡杨反向的机窗旁睡觉。蔡杨等乘务员送完餐点之后,悄悄伸手将他的头扶过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然后又趁没人注意的时候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顾文宇微蹙的眉终于舒展开。
李立邦给蔡杨的是一家医院的地址,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李立邦的父亲已经被推进太平间,而李立邦还蹲在太平间的门口,怀里抱着个黑皮本子怔怔发呆。才一天不见,他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面色灰暗憔悴,抬起头看蔡杨时,眼睛红肿,神色茫然,看上去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蔡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在旁边坐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保鲜饭盒说:“这是咱妈做的卤豆干,特地给你放了好多辣椒。”
李立邦闷声不响地接过保鲜盒,出神地看了片刻,然后突然一把搂过蔡杨,趴在他肩头大哭起来。蔡杨默默拍着他的背,心里也很不舒坦。顾文宇在他们旁边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拖着行李箱去附近找酒店。
等李立邦哭够了,蔡杨才小心问:“叔叔到底怎么了?上次来找你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那个时候就查出食道癌了,还是晚期。”李立邦声音哑得完全不像他了,喘气嘶嘶啦啦像破风箱。“所以才那么急着找我回来……”
“那怎么……怎么这么快……”
李立邦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又把头埋下去痛苦地呜咽起来:“我……我他妈就是混蛋……混蛋!!自从上次他来找我之后,再打电话我就没接过……每次看到他的来电都按掉。这次还是医院里联系我,我才知道的……赶过来的时候……人……人已经不行了……”
蔡杨呼吸一窒,总算明白为什么李立邦这么痛苦了。最后一次跟老爸说话还是在吵架,父子两人不欢而散,没想到从此便是天人永隔。而明明期间有机会见面,却因为彼此的固执而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搁谁谁也受不了。
“走吧,别在这儿蹲着了,先去吃点东西。”蔡杨又安慰地拍了拍李立邦,把他拉起来,这时才发现顾文宇不见了,正要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时,看到他发来的短信,告知已经订好了酒店,发了酒店地址。
和医院方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办理好相关手续,交完费用,蔡杨拖着行尸走肉一样的李立邦出来,直奔酒店。顾文宇已经很有默契地在酒店餐厅订好了位子,正在等他们。菜上来之后,李立邦一口吃不进去,只是不停给自己灌酒。蔡杨注意到他手里的那个黑皮本子,就问是什么,李立邦这才放下一直搂着的酒瓶,低着头在本子上摩挲了良久,才沙哑着声音说:“这是老头……是我爸的日记。”说完,他抬起头,眼睛又像兔子一样红了,“很奇怪是吧,一个开山寨手机厂的土暴发户,居然也会记日记?哈哈……”
李立邦在笑,可蔡杨却宁愿他像刚刚那样大哭出来。
“立邦,你别这样,叔叔在天之灵看着你也会难受的。”
李立邦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平复了一下,才缓缓说:“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意识了,医生说他近一个月都无法进食,食道溃烂,胃部萎缩,全是靠营养液撑着,就想看我一眼。”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眼中满是痛苦和悔恨,接着又道:“他的秘书把这个本子交给我,说如果他等不到我,就让我自己看,是他年轻时记的日记。我昨晚在他床边守着的时候,就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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