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在稿纸上走够了,伸出两只爪子,按到柳息风胸前,要抱。
“我的衣服……”柳息风低头一看,外衫的胸口也多了两只墨蓝色的梅花印。他把猫抱在怀里,一只手去挠猫下巴。猫被撸得舒服,眼睛眯起来,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李惊浊微微探出一点头,去看窗内,想看柳息风抱猫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截被猫弄脏的稿纸。
那稿纸是朝着柳息风摆的,从李惊浊的方向看去,不是完全倒着,而近乎是侧着,角度比九十度翻转多一些,可能有一百度出头的样子,所以其实不太难认出稿纸上写的内容。
李惊浊仔细辨认,发现稿纸上记录了一点自己今天对柳息风讲的事。从论文被导师转手给了别人,到手术失败,往下再多李惊浊就看不见了,或许柳息风也没有继续写,他不知道。
李惊浊盯着那些字,心情一下变得复杂起来。
他有点后悔偷看了柳息风的稿纸。
因为看到柳息风在写他的事后,他胸中的谜团又全部涌了出来:关于柳息风的第一本书,关于柳息风写完书后发生的事,关于柳息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许这是日记。李惊浊告诉自己。
可是,作家的日记和普通人的日记是一回事吗?这些内容,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印在某本书上,供所有人阅览,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李惊浊又去看稿纸。
稿纸上不曾提及李惊浊的姓名,而说是一位朋友。
朋友。又是朋友。
柳息风有许多朋友,柳息风最爱听别人的故事,他一定有无数张这样的稿纸,记载无数朋友的故事,比如周郎,比如小乔,再比如他李惊浊。
想到此处,李惊浊胸腔起伏,再没有心情待在柳息风窗外,立即绕行回家。
九拾颜料
第二天,柳息风来了个大早。
他穿一件檀色罩衫,长发束得很高,一条绣了暗金边的绛色发带和长发一起垂下来,松松落在脑后。
“惊浊小弟。”柳息风喊。
李惊浊一觉醒来,心绪已经平了,理智占了上风,教他不要瞎猜,不要将柳息风往坏处想。人在情绪里,总是善于想象而不善于利用理性。李惊浊告诫自己,先不要急着做判断,多相处再说。
他听见喊声,在屋里应一声:“就来。”
推门出去,李惊浊眼前一亮,天空万里无云,阶前人如朝霞。
两人和昨天一样走十二里路,去太平镇。
行至镇中心,街上已经多的是吃早点的人,一眼望去,各种门面小馆,炉子向外腾腾冒白气。
柳息风问:“想吃什么?”
李惊浊想了想,说:“姊妹团子。”
柳息风说:“正好。我有一家常去的。那里的姊妹团子不仅肉多,而且夹的香菇最鲜。”
李惊浊做个手势,说:“风兄带路。不过,你到底吃过多少家馆子?这家也常去,那家也常去。哪家是你不常去的?”
柳息风悠然道:“除了我常去的——”
“就是你不常去的。”李惊浊接口。
柳息风击掌:“正是。”
他带着李惊浊到一家“施姐家常菜”,李惊浊望着“施姐”二字,想到周郎,便对柳息风说:“这家老板,不会人称西施吧?”
柳息风说:“叫西施太俗。”
李惊浊心道,总算正常了一回。只见柳息风走到店门口的一排蒸笼面前,对蒸笼后的女人说:“夷光姐姐,我带朋友来吃早点,要吃姊妹团子,再来两碗龙脂猪血,一碟凉拌百叶。对了,还要一壶陈皮茶,解暑。”
施姐探出头,笑颜灿烂:“柳郎又乱讲话。”
李惊浊说:“柳郎?”
郎在此地可是女婿的意思,周郎也应该并不姓周,而是周家的郎婿。怎么只要是跟柳息风相关的,就有三分不正常?
施姐一边端出两笼姊妹团子,一边对李惊浊说:“叫施姐,不要听柳郎瞎说八道取名字,看见姓施的女子,一律都要叫夷光。”
李惊浊对柳息风说:“柳郎,你怎么这么花?”
柳息风正要说话,他又说:“哦,我是问,你怎么这样礼貌?”
柳息风倒茶,嘴上谦虚道:“义务,义务。”
施姐上好各色早点,说:“柳郎义务不小,好几家的老板娘都一起照顾到,人人喊姐姐。”
柳息风说:“姐姐做的菜好吃,我也要做一点小工作。”
施姐说:“好,今天再送柳郎一碟卤鸭翅膀吃。”
李惊浊心烦起来,筷子“噗嗤”戳进一个团子,送进嘴里,大嚼特嚼,想象自己咬的是柳息风的肉。
早上人多,施姐忙,送完鸭翅膀就没再过来。柳息风说:“晚一些来就好,施姐最喜欢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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