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呢?」阿瑟问。
「你觉得呢?我叫了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了?」男孩说,「我当然把他吃了,他在那里很碍事。」
阿瑟盯着他看。对方一脸无辜,「你就不该带他来,他只是个普通人,犯不着扯进我们这种人的战争。总之,现在只剩下你自己了,我很高兴,这本来就只是我们的事,扯出个外人只会让事情更麻烦。」
「你杀了他?」阿瑟说。
「谁?」
「林恩。」
「这问题天真得我不好意思回答。如果你肯拿这些解解冻,沸腾一下,」那家伙放下购物袋,一瓶酒跌出来,滚到阿瑟脚边,「说不准你还能赶上在他血没干的时候,给他报仇呢。你知道没有药,你撑不了多久,而我有的是时间。」
他朝阿瑟露出一个嘴巴咧到耳根的巨大笑容,转身朝车门走去,它噗的一声打开,于是他像个在路边下车的好男孩一样,施施然走了下去。
离开时,他说道,「我等着你燃烧呢,压抑的禁欲者。」
阿瑟站在大巴士黑暗的走道上,又变成了独自一人。
它不会真的已经杀了林恩,他想,那人拥有食黑者特质,不像车子里形形色色的尸体一样,只是一种进食或游戏,食黑特质如果加以培育,将可以得到巨大的力量,和吃普通人类的差别像国宴和路边摊,千万大奖和几块小钱的区别一样大。
它不会杀死林恩,而会把他关押在某处,等待,劝诱,也许一点点折磨。吞噬是早晚的事,但不会是现在。
但愿是这样。一定要是这样。
他转过头,他的周围,尸体们安静地坐着,像在进行一趟开往冥界的旅程。
这里当然本该是一片漆黑,不过他有在黑暗里看到东西的能力,他看到一对情侣坐在他旁边的座椅上,女孩穿着褪色的裙子,没褪色时大概是鲜明的红色,她失去了前胸和腹腔。之后是位有工作在身的蓝领,另有三个独身旅行者,一个三口之家,车子最后坐的是对私下跑出来旅行的同性情人。
还有另一些人,阿瑟没有细看,得到死者精确的个人信息没有意义。
他愤恨地在车门上踹了一脚,它当然纹丝不动,还把他脚弄得好一阵疼痛。
他靠着座椅慢慢坐下,抱紧双臂,可以看到窗外一层层摞起来的车子和尸体。
一大袋烈酒放在旁边。
正对面是黑色的SUV,他隐隐能看到一个男人和他妻子的骷髅,那之后还有绵延更深的黑暗和坟墓,空气里透着一股死寂,腐肉、钢铁和很久无人涉足的寂静混合在一起,他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尸坑的最底层,它真是找了个恶心的好监狱。
他扒了扒头发,觉得燥热,药物的作用在消失,他和黑暗贴得太近,压在灵魂深处更危险的东西在蔓上来。
不知道林恩怎么样了,他知道他从不是个缺乏勇气的人,有决心、也有能力去应对生活中那些灾难,但他这次面对的,将是以前从来没有碰到的东西。
阿瑟躺下来,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像这可以缓解什么似的,他自嘲地想,他以前可从来不会干这么可怜的、没有形象的事。
他看了下手机,屏幕在地狱巴士里亮起一小片人工的光线,让这里的一切显得越发阴森起来。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太久了,这里黑暗的气息太重,一些东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灵魂里窜上来,而他本就是个意志脆弱的瘾君子。
他早知道那药物的效果有多么脆弱,即使已经把药效加到了最大,但那对他这种人依然意义不大。
他发现他在地板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像想要防备黑暗中恐惧的、脆弱的小孩。
不会有任何用的,他知道,这真是毫无尊严。
第十二章
他转过头,可以看到那些廉价酒的瓶子。
他想起路上时和林恩的对话,这让他笑起来,幸好没和他打赌,不然我肯定会输钱。
他怎么样了?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多么糟糕的事,我也不会知道的。
这等待如此可怕,像场活生生的煎熬,比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叫人发疯。
但瘾君子总是这样,他想,认为你经历的戒断症状是目前为止最糟的,认为那彷佛永恒的痛苦最终会让你崩溃。
他都经历过,那时他知道,一切会好起来,最终将回到他想要的轨道上。
但如果林恩死了,那么一切永远不会回到轨道上。
他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象过「世界末日」的样子,但哪一个也没有这么惨啊。
他拿起一瓶酒,觉得这种结局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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