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完结】(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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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身擦别的家具,眼睛却总也忍不住要去看那个柜子。不知看到第几次,终于在房里找起钥匙来。医院守夜时父亲梦魇中吐露的话语浮现在脑海,如同高压泵一般,将往事一点点抽出记忆。
  “小思!别骗我!那孩子不是你的,对不对?对不对?……”。
  “阿致,对不起……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永远不必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你的爸爸……”
  “你若愿意离开这里,可以……去京城,找一个……叫做方笃之的人。找到他,说不定……你就能正经念书,念大学……这封信,上面有地址。你交给他……交给本人……万一找不到,还回来,我托付了你连叔……”
  “从现在起,你跟我姓方,我就是你爸爸。男孩子叫什么致柔,换个名字……养育之恩不可忘,就叫方思慎罢。”
  …… ……
  方思慎盯着那个柜子。这是父亲从旧居带过来的最老的家具,也是这个家中唯一一个自己没有钥匙无法打开的地方。他几乎可以笃定,这里藏着所有的秘密,至少……藏着当年那封信。
  当年十五岁的何致柔,是多么倔强耿直的少年,一封信皱巴巴在贴身口袋里放了几个月,竟从来没有想过偷偷拆开看一眼。直到辗转寻得方笃之,亲手交给了他本人。
  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他不知道,因为方笃之这么多年不曾提及分毫。收信人读完后什么反应,他同样不知道,因为方笃之是躲在屋里看的。漂泊了好几个月的孩子被挡在门外,累得靠在门槛上睡着了。一觉睡醒,就成了方思慎。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目中,从得知方笃之这个名字那一刻起,便已认定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从未怀疑。现在才发觉,从始至终,这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过确切答案。
  找到那封信……只要找到那封信……
  他打开大大小小的抽匣,在书架缝隙里摸索,紧张得双手颤抖,额头冒汗,最终一无所获。
  扶着柜子慢慢坐倒,把头贴在冰冷的铜锁上。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爬起来,跑到厨房一通翻找,找出一把螺丝刀。
  卸那搭扣上的螺丝钉时,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在柜子材料上佳,竟没有多少木屑掉下来。
  方思慎长吸一口气,双手握紧螺丝刀,竭尽全力稳住动作。对真相的渴望战胜了一切犹豫恐惧,当最后一个钉子卸下来,搭扣“啪”地脱落,伸手轻轻一拉,柜门应声而开。
  里边东西意外地少,寥寥几叠书本纸张,码得整整齐齐。最厚的一叠,看起来像是日记。方思慎试着碰了碰,立刻把手缩回来。马上又觉得不对,轻轻拿起最上面那本。果然,轻飘飘地没一点分量。红色塑料封皮上印着开国元首头像和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
  一看就是多年以前的东西。打开来,内页全部沿边裁掉了,好端端一本日记,只剩下个空壳。掂了掂下边那些,无一不是如此。
  那些纸笔记录下的经历与心情,早已灰飞烟灭。单剩了一堆外壳,珍而重之藏在这里,好似一座衣冠冢。
  方思慎把那些空壳日记本小心放好,不觉悲从中来,心头一片凄凉。呆呆坐了许久,抬手去关柜门。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这样……已经足够好。
  目光无意中瞥见角落里一个扁扁的铁皮盒子。仿佛心灵感应般,直觉那就是自己寻找的东西。
  他的手在半空悬了好一阵,才一点一点拿起那个盒子,恍若千钧之重。
  盒子没有锁,打开来,一封信静静躺在里边。牛皮纸信封并未因时光的流逝而褪色,表面虽然布满折痕,熟悉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帝京,正阳门外东大街百花坊广福胡同一道甲二十七号方府,方笃之先生亲启”。
  那是方家三十年前的住址。方思慎还清楚地记得,这个地址让自己找得好辛苦,二十七号居然是一家包子铺。他问遍了胡同里路过的每一个人,前后问了十几天,几乎准备放弃,打算返回青丘白水的时候,终于问到有个叫方笃之的人,可能住在国立高等人文学院里。
  手心全是汗。他猛然起身,冲到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把手仔细洗净擦干。然后才回到书房,轻轻捏住信封,将信笺慢慢抽了出来。
  最普通的毛边纸裁就,不过三页。钢笔写的旧体行楷,和记忆深处同样工整秀逸。第一行起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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