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链子伤轮胎啊,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我也不加你钱了。”
一路行来,跟司机已然混熟。方思慎笑着道了谢,望着远处的森林:“感觉比小时候矮了好多。”
“这都后来补种的,才长几年?别的不说,原先到处都是水洼子,现如今可全是干树叶,打个雷就着火……”
路况不好,须集中精力开车,司机自动消音。二十多公里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大路尽头就是林场。当年这条专为运输木材而修建的公路,起点即芒干道储木场。
方思慎还记得从前木头堆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景象,眼前却只余枯草灌木顶着白雪的大片空地。
司机小心翼翼往里开,实在开不动了:“得,你自个儿走几步吧。别待太久,咱争取早点赶回去。”
方思慎想看的,是储木场后边的工人住宅区。芒干道储木场面积相当大,曾经可供十数台红星卡车同时作业。他深一脚浅一脚,鞋子早被雪水浸透,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站在了一片破败不堪人迹罕至的平房前。
一路饱受冲击,真正到了面对的这一刻,心情反而平静了。与时代潮流相比,个人命运实在太过渺小。那些属于自己的经历、感受、愿望、期待……当世界抹杀了它们存在的凭证,已叫人不知该如何去珍惜。
昨天出发,今天抵达,一个昼夜,两千公里,埋葬十五年光阴。
没有悲伤,只有无奈。
住宅区凡是能用的都被扒走了,惟余零落的土砖残坯。把头一栋屋子维持得较好,门口挂着“芒干道护林大队”的牌子。门没锁,炉子也没熄,却不见人。方思慎进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值班的护林工,又出来就近转了转,依然不见人影。
曾经的家,在这片住宅区最偏僻处。翘首眺望,没有任何一座院落还能被称为“房子”。算算时间,今天来不及去看了。似乎,也没有必要去看了。
回程路上,天色昏黑,司机小心开车,方思慎情绪低落,一路无话。
忽然来了一条短信:“正吃晚饭,你吃了吗?”
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却没有回。
信号时断时续,半天才来了第二条:“好多野味,袍子、野兔、鹿肉,都挺好吃的。那个鱼也不错,他们说是冰窟隆里现凿的……”
方思慎心想,错别字真多。还是没有回。
过一会儿,又来了第三条:“靠,那个汤味道真是绝了!叫什么飞龙,这才是真正的山珍海味啊,听说国宴上都没得吃了,你吃过没……”
方思慎忍不住回复道:“这是保护动物,快灭绝了。”
“啊?!那……已经吃上了,怎么办?”
于此同时,图安最高档最豪华的饭店里,杜焕新找来的陪客正向洪家少爷热情介绍吃飞龙的讲究。正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指的就是这飞龙鸟,只须一瓢水,一撮盐,即成人间美味。过去只有皇帝吃得上,故而又称“岁贡鸟”……
洪鑫垚问:“这玩意儿是保护动物?”
杜焕新哈哈一乐,不掩自豪:“原先是二级,吃成一级了。”
第64章
洪玉兰有孕在身,吃完饭提前回家,剩了一帮子男人吃喝玩闹。酒酣耳热之际,洪鑫垚向姐夫问起进林子打猎的事。
“想打猎?”杜焕新微微皱眉,“明儿初八,开张上班,我得下去放鞭子派红包,恐怕没工夫陪你……”
见小舅子露出失望神色,挥挥手:“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靠得住的人,再加一台车,你先自己随便玩玩?实在是赶巧了,过两天,过两天姐夫一定亲自陪你溜溜。”老婆怀了孩子,生意也正是借重洪家资金的时候,招待好小舅子自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洪鑫垚巴不得他主动说没空陪,赶紧道:“姐夫你忙你的,正事要紧,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打发时间更痛快。”
杜焕新邪兮兮一笑:“你坐着老子派的车,这辽州伍盟哪里去不得?可别玩得太花,回头你姐该叨咕我了。”
洪鑫垚也笑,赶紧表态:“姐夫放心,真的就是打猎玩玩。”又问,“不知道也里古涅离这里远不远?我有个大学同学家在那儿,想顺便过去看看。”
“也里古涅?不近。一天没法往返,怎么着也得住一宿。”望着小舅子眼中隐含的热切,杜焕新脑子一转,口气暧昧起来:“大学同学?什么关系的同学?”
洪大少十分淡定:“好朋友。”
其他人都反应过来,起哄:“哈哈,好朋友呢!洪少,你们家跟咱这青丘白水还真有缘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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