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扬认认真真地把烟灰缸摆好,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码。
拨到一半的时候,他顿了顿,翻出手机上的导航。
很久之前输入过的那个地址还在历史记录中,是南方一个偏僻的小村。
那次方泽析醉了,却在迷迷糊糊中说出了他的家乡。
虽然没有详细到连门牌号码都有,但夏扬还是想过去看看。
看看竹签儿生长的地方,看看他的父母家人。
在家里过完元宵,夏扬去了一趟南方。
下飞机后夏扬没有直接打车,而是找人问了路,坐上了十几年未再坐过的大巴。
车子载满客后才摇摇晃晃地出发,夏扬摸着座椅,还算干净。
他想象着方泽析戴着眼镜坐得笔挺却偷偷闭上眼睛睡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他的竹签儿就是这么一路摇晃着回老家的。
然而夏扬想错了,原来这摇晃根本不算什么,那干净也只是暂时的。等他辗转过两站,上了最后一站大巴的时候,他简直就产生了想死的心情。
车外很多地方掉了漆,车内座椅是米黄色的。
但夏扬相信,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些椅套都是白色的。
最重要的是路途颠簸,明明都是水泥浇制的大马路,却坑坑洼洼连续不断,偶尔还要经过几片泥地石子路,整个车箱便桄榔桄榔地晃。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夏扬难受地捂住了胃,靠着车站门口的电线杆缓了好久。
他以为自己是不会晕车的,没成想只是之前走过的那些马路太过平稳,段数完全不够看。
几辆小三轮争先恐后地开到他面前,问他要去哪里。
他挑了一辆看上去最新的,满脸悲壮地蹬上去坐好。
三轮车没有门,他吹了会儿风,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南方的风有些潮湿,才刚三月,就已经带了几分暖意。
这个小镇其实还算热闹,但随着三轮车越走越远,周边变得越来越寂静。
倒不是荒芜,只是僻静。新浇的水泥路比刚才走过的那段要好上太多,道路两旁长着郁郁葱葱的杂草,杂草外是流水潺潺的小溪,鹅卵石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车子在岔路转了个弯,溪水远去,却迎来一大片绿色的田野。
夏扬有些惊讶,在他的记忆里,这个时间段的农田应该是荒芜的,光秃秃的只剩下一些枯萎的麦秆,还有堆叠起来的草垛。
没想到南方的田居然能这样美。
小三轮停在村口,夏扬提着礼品下来,揉了揉皱巴巴的衣角,第一次觉得拘谨。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将西装穿到皱,早知道就应该再带套衣服,在小镇上找个地方换好,然后光鲜地走过来。
有个老伯在村口晒太阳,看到他就毫不遮掩地将目光投过来。
夏扬本该很习惯受人瞩目,但这次他却觉得紧张慌乱。他摆出一副笑容,礼貌地说:“请问,您知道方泽析家在哪儿吗?”
老伯年纪不算大,听到夏扬的话立刻点头,却不会说普通话,叽里咕噜了半天夏扬也没有听懂。
最后他站起来,打手势叫夏扬跟上。
村里几乎全是平房矮屋,尖尖的屋顶还盖着瓦片,非常质朴,大多是赤裸的砖石结构,有些甚至是木屋,看上去很不牢固,可村民们就一直这么住着。
方泽析家比较好一些,二层楼,外墙刷得洁白,还有个很大的院子。
他们村里的屋子,大多大门敞开,老伯对着屋内喊了一声,便有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
她和方泽析长得有些相似,眼角间带着几分温润,眉却不似方泽析,很是疏淡,显得更加慈眉善目。身材苗条修长,还未发福,不显臃肿老态,但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
她看了夏扬一眼,有些惊讶,用夹带着方言的蹩脚普通话说:“你是不是……阿析的那个朋友?”
夏扬摸不透她话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含义,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微笑着说:“您是泽析的母亲吧?阿姨您好。我叫夏扬,嗯……您可以叫我阿……阿、阿扬……”
“哎,你好你好,先进屋来坐。”方妈妈笑容满面地迎人进屋,用钥匙打开了方泽析那间卧室,请人进去坐。
夏扬了然,这样子并不像是方泽析出柜遭到反对,否则方妈妈哪能对他这般和颜悦色,按书里写的,不都得拿根扫帚出来打断腿才对么。
他进了房间,见到沙发,以为是客厅,再见到床,虽然情况不对,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无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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