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桥从走出来始终沉默着,他本来一心痛恨哥哥,可一旦下定决心要和罗赫见一面,便觉得每分每秒犹如飞逝,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去。
三人在山路上一点不敢耽搁,别说吃饭了,水都顾不上喝几口,终于在破晓之前赶到罗桥最先支教的那个村子。此时jī鸣头遍,三人灰头土脸到村长家讨口水喝,把村长吓了一跳,怎么一天没见都弄成这副模样,连忙招呼媳妇给他们打水洗脸,拿点窝窝头大咸菜给他们充饥。临走时还给他们揣上几张粗面饼,留着路上吃。
三个人千恩万谢,没时间多待,说好过段日子再来瞧乡亲们,胡乱吃了几口,继续向前赶路。再走几里山路就能到山脚,等找到这车就好办了,路况虽然不咋地,开车总比用两条腿走要qiáng得多。
按规定,死刑犯不可以与亲人见面,怕引起犯人qíng绪激动,导致不必要的麻烦。但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看守所常常让死刑犯的亲人站在高高的岗楼上,和快要押赴刑场的犯人遥遥地见最后一面。
今天天气格外地好,盛夏的烈日照得四周明晃晃地亮,罗赫走出来时特地往岗楼那边看了一眼,恍惚中似乎是弟弟,单薄的肩膀,一身白衣,满脸的泪痕。冷不防后面法警推了一下,他一眨眼,那个身影消失了,岗楼上只有武警,弟弟没有来。
罗赫定了定神,不由自主笑了笑,心里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其实再看一眼又有什么用呢?死了的终究要死了,活着的还依旧要活着。如果可以的话,罗赫希望弟弟能忘了自己,好好去过他的生活,也许,这终究是个奢望。
满山满野的花开得正艳,阳光如常,枪声响起时罗赫没有听到,他听到的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倒下时,看到弟弟在漫无边际的野糙间,远远跑来。
陈纪衡一行三人,累死累活终于走到了大路上,见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简直像见到阔别已久的亲人。孙建军瘫进车子里一动不想动,罗桥道:“我来开,你们歇歇。”
陈纪衡拦住他:“还是我来吧,你现在心qíng不稳定,走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罗桥沉默良久,低声道:“谢谢你……”
陈纪衡道:“你该谢的是孙建军,要没有他,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但是时间紧迫,路途又远,见不见得着都得两说着,你要有心理准备。”
罗桥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我知道。”他见孙建军坐了副驾驶,只好到后面去。
车子开过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加满油,还得在土路上再开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国道。
陈纪衡打开空调,驱散滞留了几天的沉闷的暑气。孙建军把座位调低,闭上眼睛呼呼大睡。罗桥本来一直看着外面,目光掠过飞速倒退的树木,默默地想心事。渐渐倦意上涌,闭上眼睛半睡半醒。
陈纪衡把车子开得飞快,扬起的huáng土灰扑扑地,像腾了云驾了雾。
也不知过去多久,罗桥陡然双目大睁,脸色变得惨白,喃喃地道:“来不及了……”
陈纪衡一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罗桥喊道:“来不及了!”
这一嗓子把孙建军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连声问道:“什么玩意?怎么地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停车!停车!”罗桥尖声高叫,声音极为凄厉。陈纪衡紧急刹车,车子像被什么扯住似的吱地停在路边。
孙建军惊愕莫名,和陈纪衡对视一眼。罗桥一把推开车门,跑了出去,在漫无边际的野糙山坡上,冲着S城的方向飞奔。
孙建军急得探出头去嚷道:“你gān什么啊你?!瞎跑什么?”
罗桥不理他,罗桥根本没有听见,他狂奔十数步,张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哥——哥——”扑通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数月以前看到过一本自传体的书,是被冤枉入狱的一个作家写的,八十年代,其中有个qíng节,是死刑犯的亲人可以披麻戴孝在岗楼上看死刑犯最后一眼。但是具体qíng节记不得了,是不是岗楼也记不得了。这里略用一下,时代不同规定有变,可能不太符合实际qíng况,大家看看便罢,不要当真。
死刑犯可以临刑前可以见亲人,这是最近才有的规定,以前没有,到手上就是骨灰盒,此处qíng节按以前规定。
不是从事法律以及相关专业人员,内容qíng节和实际qíng况会有一些出入,只是为了小说好看而已,大家别太计较。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这里提到一个饮弹自尽的老大,有没有人想起什么来呢?哈哈。
第76章
“倒入底油,烧热。”孙建军在大勺里倒一点色拉油,看一看,似乎不太够的样子,想想又倒了一点。估计差不多了,然后扭头继续读菜谱,“将切好的葱姜放入锅中爆…香……啊爆香爆香。”
葱姜已经切好了,碎碎地躺在案板上,孙建军忙将它们一股脑倒入锅里。呲啦一声bào响,听得人胆战心惊。孙建军慌慌张张地把锅盖盖住,怕油星溅到身上。再低头读菜谱:“再将洗净的芸豆倒进去炒成翠绿色……”他眨巴眨巴眼睛,“我糙,芸豆本来就是绿色的好吗?翠绿色和绿色有半点毛的区别吗?”正迟疑间,见锅里的葱姜居然成了黑炭一般,吓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芸豆放进去再说。
又是呲啦一声爆响,孙建军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捏住大勺的把儿,这边还得低头看菜谱:“炒至五分熟,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土豆块,土豆块……我糙!”他不禁又骂了一句,土豆仍是呈现整个的样子,无辜地和他对视——他还没有切。
孙建军的眼睛在水案和炉灶之间来回徘徊,终于一咬牙关掉煤气,过去弄土豆块。心急火燎地差点切到手上,忽大忽小极不匀称,此时也顾不了许多,再过去把煤气打开,把土豆倒进去,长长松了口气:“好了,继续。”
“倒入适量水、适量大料、再放入适量的盐……”孙建军拧着眉头挠脑袋,“啥叫适量?”他稀里哗啦翻过去好几页,菜谱上刀工、面点,连油炸的火候都列得清清楚楚,可你能告诉我一声,啥叫适量吗?
孙建军愤然将菜谱摔在桌子上,去他妈的不管了,闭着眼睛放吧,尝一尝总是没错的。他咕嘟咕嘟倒了两缸子凉水,等水开了放大料放盐,锅盖一盖,搞定。他上下拍拍手,摘掉傻了吧唧的围裙,转身往屋里走。书上说了,等土豆炖得苏烂才能吃,那得等很久,先玩会游戏再说。
公会里的人正吆喝着:“奶,奶,来个奶,快下副本!”
“来了来了!”孙建军眼前一亮,紧赶慢赶加入队伍,奋不顾身第一个闯入副本,就此开始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之路。
这一仗打得过瘾,赶上一群走位风骚装备蛮横的大哥级人物,招数层出不穷,弄得屏幕上绚烂夺目五色缤纷。一扫怪物死一片,一扫怪物死一片,所向披靡畅通无阻,不费chuī灰之力便来到BOSS的老巢。几人齐心合力默契十足,连续gān了十分钟,终于把大BOSS斩于马下。
孙建军一直紧绷着的肌ròu这才彻底放松,嘻嘻笑着打过几个字去:“兄弟们手法不错啊。”对方答道:“彼此彼此,装备挺好啊。”
孙建军谦逊地道:“还行还行。”
“明天还来?”
“来,这个点?”
“对,不见不散啊。”
“好嘞。”孙建军脸上笑成一朵花,虽说他这个号是从吴稚他弟那里弄来的,但事实充分表明,只要肯花钱稍加包装,再加上自己无师自通的灵活机动,混入区服里的“上流社会”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他伸个懒腰,只听得各处关节嘎巴嘎巴直响,缺乏锻炼哪,缺乏锻炼哪,有时间得去健身中心玩玩了。他正寻思着要制定健身计划,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从厨房里飘出来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兔子一般窜起来:“我糙!我炖的芸豆!”
芸豆尚好,土豆有糊的了,幸亏孙建军抢来得及时。他掀开锅盖,焦味扑鼻而来,连忙接一大缸子自来水,倒了进去,生怕不够又接了两碗。
炖芸豆终于好了,黑黢黢的,蔫头巴脑,水里水汤。孙建军把炖芸豆端上饭桌,旁边还有一盘子huáng瓜拌金针菇的凉菜。金针菇是罐头装现成的,huáng瓜就惨了点,切的丝比铁轨上的枕木都粗,盘子一边还有个可疑的白色块状物。
陈纪衡用筷子头将它挑出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似乎是未化开的糖。
还没等陈纪衡开口,孙建军先挂不住脸了,端起菜要往厨房走。陈纪衡一把拉住他:“你gān吗去?”
“倒了,没法吃,打电话叫外卖吧。”
“没事,都熟了,还不至于吃坏肚子。”陈纪衡笑着把孙建军按在座位里,夹起一筷子芸豆尝尝,“嗯,还行,能吃进去。”
孙建军一脸的不自信,陈纪衡对他一颌首,“你尝尝,真的可以。”
孙建军将信将疑,夹起一块颜色稍稍淡一些的土豆放进嘴里品了品,嗯,是还行,虽说味道没有那么丰厚,但咸淡还是挺适中的。
陈纪衡帮他总结:“水不用放太多,刚刚没过菜就行,炖一会汤就靠gān了。炖芸豆得放点ròu,不放不好吃。”
“我是要放ròu的。”孙建军解释,“但我忘买了。”
陈纪衡笑笑:“还得放点豆瓣酱,口感更好。”
孙建军怏怏地放下碗筷:“算了,不爱吃就别吃了。”
陈纪衡不理他的自bào自弃,大口大口往嘴里夹菜,边吃边道:“小桥要走了,回清源。”
“哦……”一提起这个话题,孙建军更没了胃口,“那罗老大……”
“骨灰他也带走,说是不回来了,要在清源gān下去,教那些孩子。”
“啊?”孙建军挺难以置信的,“那个地方太苦了吧,小桥能受得了吗?”
陈纪衡放下碗,慢慢地道:“也许,是想替罗老大赎罪吧。”
两人沉默下来,半晌孙建军幽幽地道:“走的时候咱送他去。”陈纪衡点点头,“再捐钱在那里盖个学校,让孩子们有书念,总是好事。”他见孙建军一脸沉重,便转了话题,“听吴稚说你把他弟弟的游戏号要来了?”
“啊。”孙建军道,“随便玩玩呗。”
陈纪衡沉吟片刻,道:“你不会是想总这么下去吧,玩玩游戏,做做饭,宅在家里。”
孙建军苦笑一下:“那我还能gān什么?公司都没了,难道要出去找工作?”其实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当领导当惯了,快三十岁,哪能还去小公司让人家呼来喝去的。可想当老板又不是那么容易,一是没本钱,二是有案底,他现在是缓刑期,开公司能不能被批准都得两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