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从始至终,都在绝望。
韩笑眼神一闪:“好,那你自求多福。我不会,再来看你了。”
再来看,那个逐渐虚弱,步向死亡的林烟,会让韩笑不可遏止地联想起许多年的因因。而韩笑老了,那样留不住的痛,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林烟嫌恶地翻了枚白眼:“去去去!我也看不上你这个老头子。”
韩笑大度一笑走到门前,身形一缓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还有,刚刚我来的时候,看到夏昭时的车也停在外面,”他转头回望林烟,眸中劝诫的意味若隐若现,“怎么,你真的打定了主意下得了决心,一直,不见他吗?”
“我当然要见他,”否认之快让韩笑微微有些无语。林烟恹恹打了个呵欠,蜷起身体缩进被窝慢慢闭上眼睛,声音渐变含糊,“不过现在,还是让先让他等着吧。”
让他等,让他悔,让他疼。让他黯然销魂,让他痛不欲生。
林烟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夏昭时,他已经很好,很好了。夏昭时曾给了他深可见骨的三刀重伤,而如今他还他的,只不过是兵不血刃的一记鞭子。
疼归疼,却带着林烟那一份,并不伤筋动骨的温存。
于是这一等,就让夏昭时直接从烈日炎炎的盛夏,等到了凉风渐起的初秋。
九月底的某一天,夏昭时抱着小Adrian来看林烟。不过小Adrian不能进病房里去。虽说林烟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做化疗,可是白血病人的免疫力和抵抗力本身也是相当低下的。宠物们身上那些,对于身体健康的正常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细菌病毒,然而对于林烟而言,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一项致命的威胁。
所以夏昭时只能先抱着Adrian站在一旁透明的玻璃门外,左右晃了晃呈给林烟看。小Adrian对这样能看不能摸的会面状态感到非常不满,生气得很,在夏昭时怀里不安分地乱动。那渐长锋利的尖锐爪子和肌肉强壮的四肢小腿差点儿伤着了正辛苦怀抱着它的夏昭时。林烟见状,眼底不禁流泻出一抹宠溺欣慰的温和笑意,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抬手放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小Adrian不依不挠咩唔一声,但立刻奇迹般泪眼汪汪地安静了下来。
它果然最听它林烟爹地的话。
一人一狐就这么比比划划无声交流了许久。中途林烟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夏昭时的身上。约莫一刻钟过去,等到小Adrian的探亲时间结束了,夏昭时才终于得到首肯,能够进去。
他有些恍惚。
在刚刚林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头到尾,都只凝眸在小Adrian一个身上,而心无旁骛的时候,夏昭时同样,那一双幽若寒潭的深邃眼睛,也只顾着,在看林烟。
他看着林烟,四目交接的刹那,数月离别的时光。他任由自己的身体经受着一场仿佛天地初始的狂风暴雨,又好像一片世界末日的惊涛骇浪。无边无际的海水在他的心底滚滚而来汹涌直下,不由分说,不可力抗。但他的表面却是平静,只是平静,仍是平静。然后他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有些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那样的光芒万丈。
那样的,光芒万丈过。
此刻在他眼前的林烟,苍白,细瘦,憔悴,虚弱,仿佛微风一过,就会被吹走了。轻而易举,不费吹灰。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又如一片枯败的落叶。
天高地远,山河辽阔。他会被吹到哪里去,又将要,飞到哪里去呢。
到底是什么害了他。到底是什么偷走了他曾那么不可一世,足以刺破黑夜的耀眼光芒。是黎唯哲吗?是白血病吗?是韩笑吗?
……还是,他夏昭时呢。
一瞬间夏昭时忽觉胸口大恸感受难以言说。想要嘶吼呐喊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了也实在难以控制。他好想一把扯掉他前半生披了二十多年的那一层,早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厌恶至极的外壳皮肉,面具伪装,管他什么夏家管他什么生死管他什么继承!……让那些劳什子的破东西全部见鬼去全部见鬼去!他通通都不想管!通通都不想要!通通都不想看!通通都不想理!
…………
他只想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无论对方的目的地,是在哪里。
夏昭时虽不怕死可是也不会想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确实,真的,就这么想了。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至于原因是什么──
他早已迷失。
林烟微仰着头同样久久凝望着夏昭时,目光沉静,声音也轻:“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想了想,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眸中隐约有光,笑容明媚温婉,“你怎么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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