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们,恨多爱少。
这些年情绪已经平缓了,早些年,更是恨不得杀了他们。
武甲望向窗外,“杜老板,他们是你的亲儿子,血浓于水。”
“我这辈子唯一做的后悔事,就是一时心软让她生下这对孩子。”杜佑山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四下寻找火机。
武甲提醒道:“绿灯了。”
杜佑山驾车左转,火机还是没有找到。武甲腾出左手从口袋里掏出火机,给他点上火。相对无言,杜佑山抽了几口烟,武甲给他把烟拿下来靠近烟灰缸抖一抖,再塞回他嘴里。
许久,杜佑山说:“那个软装修工程都是你经手的……”
武甲接口说:“知道了,我会先处理完这个工程再走。”
不再有话,多年朝夕相处磨圆了很多彼此的棱角,他们之间默契十足,不是简简单单的说分就可以分开。
杜佑山对武甲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他几次试图对这个人无条件的好,属于他的东西他自然会好好珍惜,就像以前杜家祖传的汝窑观音,那是他的宝贝,存柜子里怕被偷了,摆架子上怕摔了,早起一拜,晚上再看看,闲着没事便捧在手里把玩,不让它着一丝灰,更别说有什么磕碰闪失。可这个人不属于他,始终是别人的,汝窑观音,如今也是别人的,唯一属于他的人,死了,他一想起来胸口里某一处就会痛得没法忍受。
那个汝窑观音,十柒岁的时候他亲手卖掉的,不卖不行,他父母一死,杜家的日用瓷厂全垮了,一块祖地被几个所谓的亲戚乘火打劫骗走,债主成日在他家门口吵闹,他卖掉房子还是还不起债,除了卖掉他的宝贝再无活路。
那时魏南河是他最好的朋友,卖掉观音后他失了魂一般,太难受了,比割下一块肉还疼,他投奔好朋友想寻求一下安慰,结果被魏南河痛骂了一顿,差点大打出手,魏南河指着他的鼻子:“那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没权利卖给小日本!”
好朋友,从小什么事都搭伴一起做,他们放学后蹲在马路牙子边啃五分钱一根的糖水冰棍,揣了一兜钢镚相约去打街机;魏南河小测补考,杜佑山蹲在窗户外递纸条,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两个人旷课爬古窑挖瓷片,杜佑山摔破了膝盖,魏南河背他爬了两个山头;考大学报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魏南河母亲病逝时杜佑山也戴孝,杜佑山父母双亡是魏南河里外奔波丧事,穿麻衣扛灵柩。
最后,两个人因为一个观音翻脸了。
好笑,所有人都知道,魏南河和杜佑山是死对头,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连杜佑山自己都怀疑那些关于年少时的回忆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魏南河还有爸爸,杜佑山没有;魏南河念完本科念研,杜佑山没机会;魏南河有个温柔美丽的未婚妻,杜佑山垂涎三尺,这是他唯一可以从魏南河那里争取来的,他也确实争取到了。有哪个女人会在二十岁的花样年华跟着他这样一穷二白的孤儿,三年没买一件新衣服,住在棚屋区的小阁楼里,吃稀饭配小葱拌豆腐?
杜佑山是个很容易知足的男人,别人学业事业一帆风顺,没关系,我有老婆,别人家庭和睦四代同堂,没关系,我有老婆。这个老婆让他着实幸福了几年,可惜幸福很快化为泡影,别人得到儿子是欢天喜地,而他得到儿子时失去了老婆,唯一的感觉就是天塌了。她是他的信仰,他不求飞黄腾达只求白头偕老,却不能得偿所愿。
白左寒劝过他:“佑山,再找一个,以你这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人都有。”
错了!他杜佑山确实今非昔比,却不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寄放他的感情,哪怕这个人不会像死去的老婆那么爱他也无所谓,他的要求很低,只要对方对他有一点感情他就会知足,一点点就够。可是武甲没有,他们从始至终是雇佣关系,刨开钱,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也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脾气越发暴躁了,爱深几恨深几分,任谁也没法长长久久地把满腔爱意投给一座冰山。
杜佑山不是死心眼,他对自己很宽容,敞开手臂面对莺莺燕燕,来者不拒,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武甲更让他上心的人。可惜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他悲哀地发现,他还真的是非武甲不要。所以他更恨了,恨不得丢出一笔遣散费让武甲滚蛋——当然,只是想想不敢付诸行动,这么做的后果是他自己厚着脸皮把人求回来。当老板当到这份上,还有谁比他窝火?他恨恨地想:真他妈是上辈子欠了姓武的这个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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